【62书院
】
黛玉自整治了家下人等,见他们都收了心老实，便吩咐门上注意着最近上门又没提前递过拜帖的人，还遣了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在二门上守着。
弄得门上只是纳闷嘀咕,姑娘这是在等谁不成？可有了欧家的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敢抱怨,也谁都比量着上心,巴望着能进姑娘的眼呢！
这日不过是门上有个乡下打扮的人过来搭讪着打问两句话，便有门子上心了,忙跑到二门上去叫小丫头。
“你先盯着看他们做什么去,我进去回姑娘！”小丫头脸上兴奋得潮红，一壁匆匆叫他去盯着人，一壁自己就抱着裙子跑了回去——可算是逮着了！姑娘等得都心焦了,每日问两三回呢！
“他们人呢？”黛玉一面忙忙地披了衣裳出来，一面脚步不停地便往外走。
“不知道呢，听着说是去了那边琏二爷院儿里。”
黛玉的脚步慢慢停下来了,脸上显出疑惑之色来，纳闷道：“去琏二哥那里做什么？”
按说来人若是自己家里的亲戚,就算不安好心，没道理要去母亲娘家人那边儿啊,难道就不怕人恼了,过来跟母亲学舌,泄了风声？
“这样，你先叫琏二哥院子里的人悄悄儿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黛玉才说一句,便又有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匆匆禀道：“姑娘,门上说还有人去了庞炳、郑文、陆仟家。”
黛玉挑起了眉，这三家可都是林家祖上就使着的老人儿了。
庞家现有一个庞炳还跟在林如海身边做外院的管家，他的儿子已经脱了奴籍,去乡下置了地，买了庄子，正经是个乡绅老爷了。
郑文年近古稀，当年是林如海之父的书童，儿子早些年去了，留着一个孙子郑齐现是林如海的长随，也极得脸。
陆仟却是贾敏身边的管家，家里大事小情，他是个揽总儿的，今年三十六岁。路仟家的前些日子刚给他添了个儿子，老来得子，宝贝得不得了，贾敏还特意遣人赏了缎子喜钱。
“这样，这三家你叫人跟着去，暗中听听他们说什么了。琏二哥那里我亲自过去。”黛玉略一忖，便吩咐了下去。
去三家子那里的人好说，无外乎是许下重金利诱着要他们里应外合鼓动人心罢了。现下黛玉刚整治过家里，想必不敢有人立时就动了心思。
倒是贾琏那里不知堂亲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黛玉便要亲自去看看，怕他们漏了什么。
雪鸮听见这话傻了，赶紧拦道：“姑娘！琏二爷在外院儿呢，眼下老爷又不在，您怎么好去？”
她咽下了别的话没说，脸上的为难却谁都看的明白——黛玉未出阁的姑娘家，跑去成年男子身边，叫人看见了岂不说她不检点？
黛玉微带着些不耐烦，什么时候了，顾得上这个！
“我从夹道上过去，你吩咐下去，今儿不许人过西边夹道就是了，别的人一个也遇不上。”
雪鸮见她心意已决，只好答应下来，赶着叫人先把夹道清了出来。黛玉方带着雪鸮、紫鹃两人，又要几个小丫头远远跟着，才顺着夹道，从后窗上听贾琏屋子里的动静。
正好贾琏就在靠后窗的书房内，正在那儿跟兴儿闲说嘴，“先时姑父失踪那几日我几乎吓傻了，过了见着姑妈那样儿都有心想安慰，偏她身边的人还不叫我进去，说甚么不便、不便的——也不知道我一个嫡亲的娘家侄儿，姑妈都这个年岁了，有什么不便的！”
黛玉侧头听着，里头还没有别人，就是贾琏和兴儿两人，她皱了皱眉，是还没过来还是门上听岔了？
又等了会子，贾琏总在闲磕牙儿，净说些有的没的，黛玉便琢磨着，莫不是真听岔了？她也说没的那些堂亲过来寻自己母亲的亲戚。
蹲得久了，腿脚都有些酸，黛玉悄悄伸直了抻抻腿，雪鸮从后头看见忙上来按着，低声抱怨道：“姑娘何苦自己来的？瞧蹲麻了腿！”
黛玉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正想起来，忽听见里头贾琏唉声叹气的，又在那儿嘟囔道：“怎么这阵子嫣儿总不见我？你瞧着我也出不去，瞅着姑妈不管家里想叫人让她到我这儿来也是好的，怎么就关了门儿了呢？”
黛玉正要起来的身子一僵，嫣儿？这是谁？没听见说荣府里凤姐跟前有个叫嫣儿这样名儿的丫头啊。
“你听见过荣府上有这么个丫头么？”黛玉压低了声音问紫鹃。
紫鹃想了半日，摇了摇头，“没听见过，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儿不能起这样的名字。年轻一辈儿的主子们跟前也并没有听说过谁叫嫣儿的。倒像是宝二爷给丫头们起的，但他那里人都是有数儿的不说，也不能见着琏二爷啊。”
黛玉正想说话，忽听里头兴儿开口了，她赶紧摆手示意紫鹃噤声，凑近了去听——
“我也纳闷儿呢，”兴儿的声音也很苦恼的模样，“好似从林姑老爷失踪了，嫣儿姑娘就不见您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半晌干笑了两声，涩声道：“不、不会那个嫣儿姑娘就是看着林姑老爷的面子上才见您的罢？”
“我给你一嘴巴！”贾琏抬手在兴儿的头顶上糊了一巴掌，气哼哼地发火儿，“爷我不说风流潇洒，那也是京城里的一号人物！什么时候要个姑娘还得看姑父的面子了。”
“可这不是又不见您了么……总、总不能是咱给的钱不够了罢？”兴儿嘀嘀咕咕地补上一句，气势却在贾琏的怒瞪下越来越低，最后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贾琏虽瞪着兴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赞同了没钱这个说法——说嫣儿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才肯接待自己，贾琏是不愿意认的。
他更倾向于认为，是自己钱快花完了，打赏不如往日大方，嫣儿叫妈妈逼着，不许跟自己见面，才没了消息的。
外头黛玉心中一动，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个嫣儿跟父亲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就如兴儿说的，别是看在父亲的面儿上，有人特意送来的罢？
她跟贾琏那么高看自己不同，是看得真切的。
别说在京城大官遍地走的地儿上，贾琏一个捐的官儿不算什么，就是在扬州，这可是只看利的地儿，他贾琏身上那点子钱够干什么去？
自始至终，从黛玉知道的贾琏带的那千两银子，路费是不亏的，但去了一半子用了的，留下回去保底儿的，想在这繁花似锦的扬州养姑娘？那可差得远了！
虽在内宅知道的少，但少不得听见下人偶尔说两句，也明白这些所谓的“瘦马”们，倒手便是上千的银子。贾琏包姑娘养着，百两人家瞧不上，也不图他这点子钱。
说不得就是有人想借着他搭上父亲。
黛玉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里头有人禀道：“二爷，那边来了个人求见，说是这里姑老爷府上的同族。”
贾琏一脑门的疑惑，正没好气呢，声气便也恶劣，“林家的同族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林家的人。不见！”
“是。那奴才这就去回了他。”来人应一声出去，贾琏正想起来叫兴儿，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一片阻拦之声不断。
“嗳嗳嗳！你这是干什么呢？说了不见你，你还硬闯进来的？”
“出去，出去！再这么着我叫人了啊！”
“琏二爷！琏二爷！”似乎是被阻拦的那人在高声呼喊，“我这里有一场泼天的富贵与你！”
“外头吵什么呢？”贾琏脸上满是惊奇，“还什么泼天的富贵——他能有几个钱儿！”
“一百万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琏二爷您不心动吗！”似乎被人摁住了要拖出去了，那人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有了这些银子，您想干什么不成！”
“慢着！”
贾琏从屋内一甩帘子迈了出来，挑剔地打量来人，见他身上穿的虽是绫罗绸缎，但配色粗俗、样式老旧，通身一件秋香黄铜钱纹的直裰，腰间不伦不类地束着通红的腰带，脚下蹬着倒是千层底儿的绸靴，可不知从什么地方沾上了泥点子。
显见的是乡绅一类，甚至几辈儿上都长居城外，不曾见识过时风潮俗。
“就你？”贾琏哼了一声，“你自个儿能掏一百两出来就是好的，还跟我说甚么一百万——还不知道你会写一百万这仨字儿不会！”
那人脸上涨得通红，还在常随们手下挣扎着，却是始终信誓旦旦的，“您听我一言，要是听了您还觉得没有这一百万，叫人打我出去！我不带躲着的！”
贾琏犹豫地盯了他一眼，到底是心里盼着钱来的，一时忿忿地想有了钱还怕嫣儿的妈妈不许她见我？一时又想着家去了，非得要凤姐刮目相看不可。
心不在焉地胡琢磨了一会子，贾琏忽然改了主意，冲着底下的长随们挥了挥手，“放开，叫他进来。”
长随们面面相觑，这？这么个疯子似的人，二爷还要见他？奈何主子吩咐了，他们也不好拦着，见着贾琏已经进了屋内，只好放开了那人。
来人鄙夷地瞪了一眼周围的长随，嗤声道：“罢了，不跟你们这些奴才一般见识！”
“嗳，你！”一个长随忍不住挥拳头就要打他，忙叫周围人拦住了劝，“二爷见他呢，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长随只得忍了。那人得意洋洋地昂了昂下巴，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内，就在贾琏下手坐了下来。
贾琏扣着茶杯，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甚么一百万？”
那人趾高气扬地一扬脖儿，慢条斯理地笑道：“林海的家私，够不够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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