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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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堂亲来了扬州城便分成了四路,三路去了府上老家人那里,下剩一个却去见了贾琏,抛出一百万的引子来诱得贾琏让他进了屋子。
“姑父府上五代列侯,簪缨世族,自己宦海沉浮几十载,家私莫说一百万,三二百万也是有的。”贾琏随口回了这么一句,转头一想,脖子都梗住了,缓缓转头看向来人,“你——你什么意思?”
“林汉,表字汉卿。”
林汉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散射着贪婪的光,呲牙笑道:“有句话亲家公子说的不对。”
贾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说不得姑父姑妈都不认得了,适才还叫琏二爷呢,这会子便自来熟地叫上亲家公子了。
“林海是沉浮宦海几十载,但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开罪于上皇,已贬成了七品小官儿。这些年慢慢爬上来的,去过的还都是些穷县下县,自己攒的能有几个钱?”
林汉撇着大嘴嘿嘿冷笑,“还不都是仗着我们林家祖上的钱财!一个靠着恩荫祖产的家伙罢了。”
且先不说黛玉听见了怎么样,这话却也正戳在了贾琏的心口上,叫他好生不快——贾府众人,现下哪一个不是靠的恩荫祖产?
林汉这话说得不讲究。既知道自己是谁,便不该说这些听起来指桑骂槐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贾琏不耐烦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墩,“祖上留下来的钱怎么了?祖宗留了还不就是叫儿孙花的。有功夫想这些,不如回家问问你娘怎没给你也找个好爹!”
“扑哧——”黛玉本生着气的,听见贾琏骂的这话倒忍不住笑了,这个琏二哥没念过几年书,说话倒是直白。
林汉脸上臊得通红,他也是见着了人便得意忘形了,忙讪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哪个意思?”贾琏是真恼了,“东说西说地跟我绕圈子呢?不待见你这样的东西!”
说着便转头示意兴儿带他出去。
林汉一看贾琏恼了,忙赶紧赔笑阻拦兴儿,“您听我说就明白了——二爷,二爷!一百万的银子,不值得您等我这一盏茶半盏茶的功夫?”
贾琏听见这话才叫兴儿退下,便示意林汉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林汉也不打哑谜了,直白道:“适才我说的,既然林海堂兄家中的钱财都是祖上所得,他在时我们没别的说的,但如今人不在了。又没有香火承继,家产理应收归族内!”
贾琏慢慢睁大了眼,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林汉兀自口沫横飞、义正辞严,“至于府上姑太太日后是否要再择良人,我们族中一概不管。若不嫁,收归家产之后,族中也会派人奉养。自然,我们是愿她不改嫁的,如此一来,令姑母不贪私利,一心为宗族大计,天下都会传扬她的美名。等日后年纪大了,族中上表,请大令立一个节妇的牌坊,更美名了。”
“这样节妇烈女实乃女子典范呐!传出去令族中女子日后嫁娶,想也极受赞扬,多有大族愿来求娶。”
“哦——”贾琏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平静地又问道,“但你这么说了,我又哪儿来的钱?”
林汉一看有戏,忙挺直了腰背笑道:“是这样,族中耆老是这么个意思,就怕有不明事理的不肯答应。也怕令姑妈放不开,想不到这里头的好处,届时便要二爷您从旁劝一劝。”
“我们族人是跟她不熟的,到底您是娘家人,更亲密。府上姑太太想也愿听您说两句——若事成,林家的家私,咱们对半分!”
屋外黛玉的脸色铁青,身旁雪鸮紫鹃几人已吓得呆了,雪鸮只会扯着黛玉的袖子摇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紫鹃也傻了,她在贾家虽见过丫头们勾心斗角的,可也没见过这样又蠢又毒的!
上来便要谋夺人家的家产,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什么家产交上去让族中奉养,哪个傻子能信!眼下钱财地契房产还握在手里呢,这些人都蠢蠢欲动,等东西到手了,还能好生供养起来?
“姑娘……”紫鹃担心地看了眼黛玉,“太太不会……罢?”
“你当母亲是傻的?”黛玉冷笑一声,“这话骗骗那些酸儒教出来的傻闺女还成,骗一个当家三十多年的官家主母?不知打哪儿来的糊涂油蒙了心!”
紫鹃方放下一半子的心,忙又问道:“去告诉太太罢?”
“不必。”黛玉皱着眉摇了摇头,“太太身子这些日子一直不大好,叫她歇两天罢。这些人成不了大事。”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缘故没说,自己接到了主线任务,这个任务是不是要一定自己亲自完成才能有积分?照着太子告诉自己的,之前在他的帮助下巧合完成了的任务,没有积分累积。
如果告诉贾敏,贾敏必定不许黛玉掺和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她也不是吃素的,打发这些人不是什么大事,毋需黛玉也能成事。
但这样,万一任务完成了却没有积分,岂不是白费了这些把脸送上门来让打的废物点心!下一回任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难度呢。
要是再来一个秦可卿,黛玉一时半会儿可成不了,她可还惦念着父亲和太子。
屋内林汉信誓旦旦地保证,腰杆子挺得笔直,自觉给了极大的让步和利益,不怕贾琏不动心。
“放你娘的屁!”
谁知贾琏突然发难,抄起手中的茶杯劈头盖脸兜头就冲着林汉扔了过去,跳起脚来指着鼻子大骂,“当你琏二爷是不通世事的黄毛小子呢!拿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哄我!”
林汉兜头一脸的茶水沫子,直接懵了,叫贾琏骂了好几句,才回过神儿来,就看见贾琏怒气冲冲地四下转着圈儿找东西,回头看见桌上一个黄铜镇纸,抄起来扬手就往脑袋上拍。
吓得他大叫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仰脸合天地倒了下去,摔了个结结实实,倒下了也不敢喊疼,慌慌张张爬起来就往外跑,跑到了门口,见贾琏停下了不动,方踩着铜包木的门槛儿,气喘吁吁地嚷道:“二爷您这是干什么!咱们两家都得利的事儿,您不答应就算了,还打人!”
“嘿!”贾琏看他还敢叫,撸起袖子来就作势要再追。
林汉一缩脖子,他这些年养得身宽体胖的,可不比贾琏这号爱好儿的公子哥儿身子骨直顺,打也打不过,赶紧扭身往院子外头跑,嘴上却还气狠狠地放狠话,“可见着你家都不通事理!净是些想着银钱俗物的烂人!”
“这什么东西!”贾琏让他气了个倒仰,“这么个玩意儿,上来说爷是烂人?烂人也比他强!”
兴儿赶紧道:“二爷,要不追上去揍他一顿?”
“不用了。”贾琏想了想,还是摆手了,“到底不是京城。”
屋子后头雪鸮紫鹃几个已是笑得前仰后合,连连道:“该!就该琏二爷这么骂他!可不是个混账糊涂的东西么!”
紫鹃抿着嘴儿笑着给黛玉递了方帕子,“姑娘擦擦汗,热得这样——没想到琏二爷竟还有这样一面儿,往常在家里只听着说他不长进,一个大男人净知道家里这些小事儿上叽歪了。”
她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黛玉却是心中一动,是啊,就算大房再不受宠,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现下是大舅袭爵,到底日后贾琏才是正经继承人呢——这样不着调的名声,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黛玉低了头若有所思,雪鸮见状,还当她是热着了,忙劝道:“人已经走了,姑娘咱们也回去罢?”
“不,再等等。”黛玉忽然有些迟疑。
那边里头贾琏已经扫兴回了屋子,自己坐在椅子上愤愤的。
他愈想愈气,忍不住跟兴儿道:“嗳,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叫了个傻子来,白叫爷挨了他这么一顿骂。我这不是找骂么我。”
“要真想姑父家的家产,眼下家里表妹年幼,就姑妈一个掌事儿的人了,我一个娘家侄儿直接去哄骗姑妈,不比跟他分的强……”
贾琏自己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兴儿望着贾琏,忽而道:“二爷,这三二百万的家资啊……这辈子我没听说过这么些钱!”
贾琏绷着脸没说话,良久才道:“那就叫我欺瞒姑妈,谋夺姑丈的家财?爷我可能不干这样狗屁倒灶的事儿!”
“可、可那是三二百万的银子!”兴儿强调了一句,“有了这钱,您想要什么姑娘不能有?那就是包下全扬州城的姑娘,让她们轮着番儿地伺候您都行!”
屋子外的雪鸮等人对视一眼,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这算什么?前有狼后有虎?怎么谁都来打林家家产的主意!
倒是黛玉总觉着贾琏不像是真能做下这种事的模样,再说了,即便是真做了,母亲又岂会是被他轻易左右的?没有母亲的首肯,这些都是空话。
里头贾琏才想说话,便听见门外昭儿禀道:“二爷,咱们府上寄来了家信。快马加急送来的,嘱咐说一定要您立刻拆开来看。”
“拿进来。”贾琏扬声回了一句,随口抱怨道,“什么加急的信能给我的?不都是老太太她们惦念着宝玉!”
昭儿匆匆进来递上一封信。
贾琏拿过来正反翻了翻,纳闷道:“老太太给我的信?这可奇了。”
他说着拆了开来,随手把信递给兴儿,“你念!我懒得看了!”
兴儿窸窸窣窣地展开信纸,啰啰嗦嗦前头念了好些,都是些无谓的闲话,惹得贾琏更摸不着头脑,屋外黛玉也奇怪——这些话用得着快马加急送来?又不是宝玉,时刻叫老太太挂在心上!
兴儿念了一大段,忽而话风一转,“京中近来闻听一事,乃是林姑爷随太子微巡之时下落不明,我叫人打听过了,确然有此事。这样大事,为何不回禀!”
“你姑母可好?玉儿怎样?两人必是伤心狠了,林家别无旁的男丁,唯有你是一个亲近的,这样时候,更要撑起大事来,照料你姑妈表妹。”
渐渐地黛玉听着不对劲儿了,不由直起了身子,紧张地贴在了窗子上。
贾琏脸上神色也郑重起来,一把夺过兴儿的信,抢过来自己翻了翻,瞪大了眼,喃喃念道:“林家树大,未免就有不轨之人有心接近。你姑妈表妹养在深宅,不知外头人世险恶,家中诸事还是要你上心……”
“有那账本记录、对牌支取等物,务要接过来不许叫外人哄了去。”
黛玉咬紧了嘴唇,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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