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尽在·无名()
狄复修行到如今地步,虽说没有断情绝欲,但也从未起过男女之念,然而那一双清亮眼眸闯入他眼中,却是霎时勾动了他的情弦。
很显然,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狄复不畏惧艰难,反而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是谁在算计他。
于是,他应了那女子邀请,在山村中住了下来。
山中村民不喜他,却也畏惧他能与老虎搏斗的本领,多是避开他,不敢当面表达恶意。
同时,狄复也知道那女子姓名,她姓柳,单名一个晴字。
柳晴。
狄复在心里默念了一个这个名字,一缕丝线将他慢慢包裹。
柳晴有父有母,但却如同孤儿,父亲有新的家庭,母亲跟人跑了,无论是哪一家都不待见她,好在她跟着村里的一位婆婆学了几手辨认草药和看病的本事,倒也没人敢欺负她。
山村粗野,却保留着最原始的自然风光,狄复一大早从山上练刀下来,身上蒙了一层薄汗。
柳晴悄悄红了脸,她是一个很干净漂亮的姑娘,身着素色麻布裙,长发编成辫子,拢到左侧,尾部扎了一块蓝色的碎布,看起来一点都不比城里的同龄姑娘逊色。
用过早饭,村里有小孩病了,柳晴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朝屋里喊道:“狄哥,把我的布包拿过来。”
还没等她喊完,先她一步知道有人来的狄复就将她的布包递给了她。
柳晴一愣,脸颊羞红,羞涩接过,一句话都没敢多说,低着头匆匆跑了。
屋子里,狄复却悄悄皱起眉,他盯着自己刚才给柳晴递布包的手看了片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时间飞速流逝,满头大汗的柳晴迈步进来,看了一眼地面,不满地抱怨:“狄哥,你就不能帮我干点家务活,想让我累死吗?”
鲜活的生活气息将他的疑惑冲淡,他下意识讪笑:“我忘了,这就去。”
他抓过扫把,呼呼扫起地来。
柳晴看得扶额,一把抢过来:“算了,狄哥,你还是去砍柴吧,咱家柴火没了。”
“砍柴?“狄复觉得这两个字陌生极了。
柳晴一指墙上的大刀:“刀在那,你昨天刚磨过的,快去吧。”
半晌后,狄复抱着刀愣愣站在门外。
柳晴在屋里催促:“狄哥,快去啊,待会又要做饭了,柴火顶多还能烧一回饭。”
在她的催促声中,狄复终于上了山。
晌午时分,狄复背着一摞柴回来,路上遇到回家吃饭的同乡,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加快脚步,避开他的目光。
忽然间,有人追了上来:“狄复哥,你等等。”
狄复?
我的名字。
怎么感觉已经有些陌生。
狄复还是放慢脚步,那人很快来到他右侧,拍了拍他背上的柴,声音爽朗:“狄复哥还是这么能干,怪不得以前能打死老虎。”
“打死老虎?”狄复也不知道是疑问还是下意识重复。
“对呀,”那人声音没有异样,还是笑得爽朗,啧啧赞叹:“我还记得狄复哥当时拖着老大一只老虎下山的样子,老吓人了,不过是真威风。”
“然后呢?”狄复冷不丁问,打断了那人的感慨。
“然后?”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打死了老虎,但自己也受伤了,还是柳晴姐救了你,给你采药治伤。”
“对了,”他挤眉弄眼:“我啥时候能喝到你俩的喜酒啊?咱们村的人都快等不及了。”
“喜酒?”狄复声音低哑,“还要等等。”
啪,几根丝线断了。
“哦,”那人不再说话,看着他离开。
高大英挺的青年背着柴火,腰间挂着大刀,渐行渐远。
道路旁,之前的男人面貌渐渐模糊,一阵风吹过,原地哪里还有什么男人,分明是身着粉色长裙女子,深浅不一的桃花瓣点缀其中,柔美芳芳。
肩头黑羽鹦鹉碰了碰她的脸颊,唤回她的注意,顺便黑了某人一把:“同一个坑还能掉进去两次,没出息。”
要说上次没有防备,直接掉了进去还算情有可原,可他分明已经栽了一个大跟头,深受其害,重新来过,却还是埋了半截身子在里头。
这就不可饶恕了,是活该。
书月替狄复说了句公道话:“敌人早有预谋,狄复输得不冤。”
书月完美复制了现实,连最细微处都与狄复曾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而狄复曾经落入的是怎样一个圈套呢,书月抬起头,身影忽然出现在村子外面,晚霞如火,笼罩在村子上方。
村尾处,柳家,狄复走进屋里,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他,死命将他拖入幻阵。
村头,村长在与村民们闲聊。
“今年收成不错。”
“是不错。”
“你家老大又打媳妇了?唉,好好教教你家老大,总这样也不是事。”
“娘们不听话,打就行了,有什么不好的。”
“唉……”
如果狄复不是听不得这些话,从来没有耐心听过,他就会发现村长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和村民们聊天,每天聊的都是同一个内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和昨天一样。
村民们之所以畏惧他,不是因为他打杀了老虎,也不是因为他们愚昧,而是幕后主使不得不这么做。
里世界有傀儡师这一职业,但传承大多缺失,能保留两三成就不错了,要做到让狄复看不出破绽,傀儡师不得不尽量减少他和村民们的接触。
只有在他和某一个村民接触的时候,傀儡师才会亲自下场,力求做到完美无缺。
幕后主使不是没考虑过用真人代替,但真人变数太多,反而更容易被狄复看出不对,不如傀儡方便控制。
他又请来旁门真人,邪道真人,终于为狄复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圈套。
——一个村子。
村子里只有两个活人,他和柳晴。
当一日又一日,他身上的丝线越来越多,他再也逃不开。
刀痴狄复,毁了。
现实之中,没有书月的点醒,狄复在村子里住了两年多,他和柳晴结了婚,村民们都来喝他们的喜酒,两个月后,柳晴怀了孩子。
柳晴觉得刀煞气太重,怕会伤到孩子,于是和狄复商量,让他把刀挂起来。
狄复有些犹豫,柳晴摸着肚子,不高兴道:“一把刀而已,难道还能比孩子重要?再说了,用刀砍柴哪有斧头顺手,改天你去买把斧头。”
狄复迟疑道:“……好。”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刀收起来,而是带到了山上,每天砍柴之前先练会刀。
他没敢跟柳晴说,他觉得刀比孩子重要,别说柳晴,就连他自己听着都感觉不像话,柳晴要是知道,会直接让他把刀扔了的。
狄复不想扔。
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村长来了他家,说隔壁村有一户人家碰到了邪事,想买把煞气重的刀辟邪,愿意出大价钱。
柳晴有些心动,摸着肚子道:“孩子大了,需要营养,狄哥,咱们把刀卖了吧,给孩子买点营养品。”
狄复摇头:“不卖。”
他也不算傻,没有和老婆死磕,借口说:“刀是我家祖传的,不能卖。”
“祖传的东西卖了不孝。”
他如此说,村长铩羽而归,又不久,村长又来问:“你家那把刀传了多少年?”
狄复的刀自然不是祖传的,而是十几岁的狄复一锤锤自己铸造的,之后几十年,他每得了珍贵材料就会亲自开炉,重炼宝刀。
他撒谎说是祖传的,自然只能含糊道:“有近百年了吧。”
村长惊喜道:“那也行,是这样的,你上次不是建议村里修条路,我考虑了下,觉得不错,就是咱们没关系,怕领导不批,我打听到咱们县里有个领导喜欢收藏刀,你那刀不错,领导应该能看上眼。”
狄复愣住。
柳晴也跟着劝:”这是好事,造福村子的大好事,狄哥,刀没了咱们可以再买,咱们也不是大户人家,不需要传家宝,还不如给村里做贡献。”
狄复右手动了动,感觉到大拇指上的厚重老茧。
他还是没有同意。
村长加重语气:“狄复,意见是你提的,村子也认真考虑了,怎么让你做点贡献就推三阻四,村里又不是不给你补偿。”
狄复摇了摇头:“事情交给我来办。”
他用了三天上山采了一株百年份的老参,交给村长,“刀毕竟是拿来看的,不如人参实惠。”
村长只好拿着百年人参走了。
这是第三次,但不是最后一次,狄复险之又险的保住了他的刀。
只是似乎受了刺激,有一批丝线断裂,于是直到孩子出生,都没有人再拿着刀说事。
转眼,孩子周岁了,在家里摆了酒席,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各种东西摆了一桌。
柳晴抱着孩子,笑盈盈道:“狄哥,你的刀呢,那不是咱们狄家的祖传宝刀?一起摆上来吧,说不定宝宝和你一样喜欢刀。”
狄复被她说得心动了,传承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人期待传承,无论是血脉传承还是本领传承,最怕的都是后继无人。
狄复去取了刀,摆在了抓周的桌子上,在他的期待目光中,胖乎乎的小团子一把握住了大刀的刀柄。
事后,柳晴道:“这是宝宝的刀了,狄哥,我替宝宝保存起来吧。”
狄复有心想说自己还舍不得,柳晴却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脚步轻快走了。
狄复一日离刀,手痒,心也痒,他忍了几天,终于开口向柳晴要刀了。
柳晴抱着孩子,与孩子极为相似的眼眸注视着他,却不如从前一样清亮,似乎带了些怜悯与讥嘲,若无其事道:“刀?被我卖了啊,宝宝太小,我打算给他买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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