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出城门,她便猛地将被子一掀,快速地从他怀里跳了起来。若非脸上戴着面纱,此时他便能看到她早已红透双颊。这时,却只能看着她一双眸子又晶又亮,仿若黑曜石般发出灿烂的辉光。
他也并非不知道,这分明就是被他气得,却只是怔怔然盯着,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就在小李子与守城官兵纠缠之际,肖健一个旋身,搂着云梦一齐倒在软枕上,顺手扯过一张被子,覆在身上,随即自己戴上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他动作轻巧,悄无声息。云梦身子娇小,卧在他怀里,陷在一堆软枕中,被子一盖上,也看不太分明。
是以,当那官兵掀开车帘的时候,一时之间并没有发现异样。
适才是形势所逼,云梦不得不暂时屏了声息任他折腾,这时既已脱险,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掀被而起。见他虽然戴着面具换了模样,但一双凤目里仍是波光盈盈,却只是盯着自己痴看,不由更加怒火中烧。
然而,此时手中无剑,(之前被他夺了)身上又余毒未清,何况这人虽然无礼,但毕竟是两次救她。只能强压着怒火,冷冷地道:“你看够了没有?”
肖健“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旋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显得很不好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见过美人无数,却为何会在一瞬间被一双星眸吸引住了目光,何况,他连这女子的面容也还未曾看到。
好在脸上人皮面具遮住了微红之色,只得清咳一声,随手拾起刚才藏在被子下面的小剑,倒转了剑柄双手递过,陪笑道:“小妹……呃,不,云梦姑娘!刚才么,实属无奈之举,并非有意冒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计较吧!”
云梦接过剑,手腕一抖,剑芒一闪,他鬓边一缕乌发飘然而落。他眼睛眨也没眨,只是瞥了身上那缕断发一眼,吐了吐舌头,神情顽皮,像是自知做错事的孩子。
她小剑随即直指他胸口,冷声道:“我虽然为你所救,但不代表能随意受你欺侮。既然已经出了城,那么就此别过!”
能削落他头发,自然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抵抗之故。这时见她收了剑一掀车帘,就要一跃而出,他急忙喊道:“哎!等等!你就这么走了?”
她停住,转首看他,眼中流露冷然之意。
“我的救命之恩,咳,你不打算报答一下么……”他扁了扁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我并没有要你救我!”她淡漠地回道,随即侧过了脸,“好吧!你既然救我两次,日后我亦当救你两次,权作报答便是!”
“日后?日后你要上哪里找我报答去?”他没好气地道,“再说了,你怎么又知道我以后会要你救啊?说不定要你救的时候你远在天边,又说不定,日后还会是我救你……”
“那你想怎样?”她不耐地问。
虽然戴着面具,但他脸上飞扬的神采仍然看得分明,只见他眉飞色舞地道:“这样吧!你不如先别走啊!本公子呢,初入江湖,正想要好好游玩一番。但是呢,你也看到了,外面那个小李子又呆又笨的,而我呢,向来身娇体弱,又身患重病,随时都可能挂掉或者遇到危险……”
“说重点!”
“重点?咳,重点嘛就是,不如你暂且留下给我做保镖啊!好不好?刚好可以报答我嘛!肯定会碰到两次机会能救我的呀!”他满怀期待地说道。
“笑话!倘若十年都碰不上两次,难道我要给你做十年保镖不成?”她冷笑。
“不会不会!不会有那么久的!”他忙不迭地摆手。
“你又知道?”
他呵呵一笑:“因为我活不了那么久啊!”
她怔然。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提起自己命不长久,莫非竟是真的?心念一动,她一探手,准确摸上了他脉门。
如此要害之处被她捉住,肖健却一动不动,只是笑眯眯地任她摸。
不久,云梦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放开了他手,疑惑地盯着他道:“你的脉象极是奇怪,像是身中剧毒,但这毒却又像是与生俱来,早成了你体内的一部分。此时,毒气侵浸四肢百骸,渐入心脉,果然是……”她想说“果然是活不久了”,但这句话在舌尖一转,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肖健听得频频点头,最后“啧啧”称赞道:“云梦姑娘的医术也不错嘛!竟然和那些老头子说得一模一样啊!”这神色倒好像讨论的病例并不是他自己。
云梦奇怪地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解与疑惑。如果不是亲自摸过他脉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将死之人!
肖健被她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抬了抬下巴:“喂,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啊?”
她低下头,似在犹豫,黑纱遮脸,长睫低垂,看不清神色。
“要不,这样吧!”他生怕她不答应似的,又打着商量道,“你呢,给我做一个月保镖就好!一个月之后,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任你离开。这救命之恩呢,不管你有没有救我,都算是报答完了。这样可好?”
她沉吟良久,最后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别有深意:“好!我答应了!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身上的毒,我可解不了。”
“没事没事,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呢,只要帮我挡挡什么劫匪呀,采花贼呀之类的就好。”他呵呵一笑,放松地躺回一堆枕头里去,满足地叹道:“哎呀,话说,能从方庄的飞针之下逃脱,云梦姑娘的武功还真是不错!能有这么个保镖保护我,本公子这趟江湖之旅定能高枕无忧了!”
云梦似乎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缓缓地坐回去,突然淡淡地道:“小李子的身手已经不凡,你的武功更是不在我之下,哪里需要我来保护?你不过怕我余毒未清,逃不过方庄的追捕,又不愿让我觉得受了恩惠,因此找个借口让我留下罢了。”说着,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想不到,你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