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小哥只得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却没有放手。他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有什么东西把景鹤的心刺了一下,她怔怔地看为,若是天下人都如小哥儿这般想法,认为一已之力,不过蝼蚁,因此便任由官场腐败,百姓遭殃,那么,这天下还靠谁来挽救?”
“更何况,殊不知蝼蚁之力,也能溃千里之堤呢!”肖健微笑着说完,再不言语,那少年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云梦雨脸色一凝,冷声道:“走了。”
肖健眉头一挑,已听出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略带笑意地瞟了少年一眼:“怎样?是要再打一场,还是走为上策?”
少年向远处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既恨且叹的复杂光芒,然而,复又垂下头想了一想,再抬头时,像已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是再打上十场又有什么意思?”少年英气勃勃的脸庞上显现出一种睿智的神采,“若我只是将他痛揍一顿,此刻虽然出了一口怨气,过些时日他一样出来为祸百姓,除非,将他打死。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不免又要为他吃上官司,甚至偿命。而只要周府还在,这样的贪官污吏们还在,少了一个周管事,还会有无数个周管事继续横行乡里。那么,我这条命,未免偿得太不值得。因此,这架,我不打了!倘若不能一击而中,宁可静待时机!”
“好!”肖健一拍掌,笑吟吟地道,“小哥果然见识高明!苏某佩服!”
少年原本侃侃而谈,此刻被他一赞,脸上倒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忙谦逊笑道:“公子过奖了!”
肖健还要再说什么,云梦雨秀眉一蹙:“到底走还是不走?怎的如此啰嗦!”
语气虽差,话语中的一点急切却显露无疑。
“走!立刻走!”肖健嘻嘻一笑,身形一动,已经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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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轻功果然不弱,肖健与云梦雨都使出了七八成功力,他居然也能堪堪赶得上。
三人奔得一阵,转眼已经转过了好几条街道,眼见对方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才停下脚来。
肖健回身一看,不禁“扑哧”一笑,指着那少年道:“你倒是舍不得这担柴!”
少年适才全力追赶,才勉强跟上二人,心下对两人的功夫已是十分佩服,这时气息微喘,稍稍匀了一下,才道:“我说暂且放过他,可不代表这柴却白送。何况,这已是公子给过钱的呢!”
肖健顿时觉得这少年实在心地朴实,于是拱手笑道:“在下肖健,还未请教小哥大名。”
“不敢,”少年放下柴担,“在下姓华,双名凌峰。”
肖健听得这一句,脑中灵光一闪,心头一跳,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两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道:“幸会!华兄弟看来不像是这彭城人氏,却不知祖藉何方?”
华凌峰眼中闪过一道落寞之色,随即垂下眼帘,轻叹一声:“实不相瞒,在下原非这彭城人,只因家道中落,不得不背井离乡,流落至此。”
肖健太久不曾这样温柔地说话,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别扭。景鹤什么也不说了,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只见肖健笑意温熙,神情中没有半点异样,那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他的脸色黯然下去,轻声答道:“在下祖父正是华镇虎……”
肖健虽然心中早已猜到,仍然忍不住脸色一整,肃然拱手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失敬失敬!”
“公子言重!”华凌峰急忙还礼。
“既是华老将军爱孙,如何却会沦落至此?”
华凌峰惨然一笑:“当年祖父驻守边关数十年,忠心耿耿,却被皇上忌其功高震主,连发七道密令将祖父召回京城。幸而祖父主动交出兵权,自请削职还乡,这才免得一死,然而,回乡不久,便香香而终。我父亲长随祖父身侧,也因此受了牵连,官职被削。祖父虽然身居要职,却向来廉俭,两袖清风,削职之后全家竟毫无一点积蓄。父亲回乡后只得做了一名镖师,以此谋生。然而,一次送镖途中,父亲经过疫区,竟然染上时疫,就此亡故。原本,镖局的镖头有意让我接了父亲的位置,可惜,时运不济,如今朝纲不振,盗匪横行,镖局的生意也渐渐做不下去,最后只能关门大吉。我与母亲无法可想,只得背井离乡另谋出路。”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再不作声。
他神情惨淡,述说之时,目中时时流露黯然之色。一代忠良,居然沦落至此,肖健听了,半晌默然不语。
忽然,一只略带凉意却轻柔无骨的小手握住了自己,抬头一看,只见云梦雨正目光荧荧地注视着自己。肖健禁不住心中一暖,微微弯了唇角,在她手心里反握了一下。
随即向华凌峰道:“华兄弟今后又有何打算?”
华凌峰这才抬起头来:“目睹祖父与父亲的遭遇之后,原本我是打定主意,永不入仕的。但是,刚才苏公子一番话却使我幡然醒悟。”他眸中神色愈发坚决凌烈,“我身上既流着华家的热血,又岂能真的一辈子蝇蝇苟苟,就此缩头缩脚地偏安一生?!如今已是年中,按天启惯例,每年秋季必有科举之试,只是……”他又犹豫起来。
肖健了然笑道:“华兄弟可是担心令堂无法安置么?”
华凌峰面有惭色:“不错。”
肖健向云梦雨看了一眼,无需言语,云梦雨略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两绽元宝递了过去。
谁知,他尚未开口,华凌峰已经脸色一整:“公子,万万不可!我与公子萍水相逢……”
“哎!”肖健一抬手,拧了拧眉,“我说,你别急呀,我可没有说这银子是白送你的!”
“呃……”华凌峰愣住。
肖健又是一笑,阳光灿烂:“这银子么,自然是借给你的!而且,还有利息的哦!”
“这……”华凌峰犹豫。
“怎么?怕还不起?”肖健笑眯眯地道,“我看华兄弟身手不凡,此番若是前去应试,即使不能一举夺魁,至少也是榜眼探花,他日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还不起我这区区几十两银子呢?”
华凌峰还想推脱,肖健一手将银子推到他手中,淡淡地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华兄弟在这种时候,还要谨守什么刻板的礼仪么?”
华凌峰沉吟片刻,猛一抬头:“公子教训得是!”说着倒头便拜,“苏公子,大恩不言谢,华凌峰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肖健却仍是笑吟吟地不动,直等他将大礼行完,这才伸手扶了他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华兄弟,涌泉相报就不必了,记得还银子就好呀!”
云梦雨在尬的神色,心里却是一头黑线。这医生可知道被他这么教训的人是谁吗?这可是跺跺脚,整个G市就要何寻得公子下落?”
肖健看了云梦雨一眼,又向他神秘地笑了笑:“嗯,我原是京城中人,你若有心要还,将来便送去我家中吧!”
“敢问贵府所在何处?”
肖健微微一尬的神色,心里却是一头黑线。这医生可知道被他这么教训的人是谁吗?这可是跺跺脚,整个G市就要
华凌峰仔细地听了,默默记在心中,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眼前却哪里还有人在?
肖健与云梦雨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手上沉甸甸地两锭银子,华凌峰真要觉得自己是大梦雨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