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今日,高湛成婚,长广王府高歌凤舞,丝带挂空,烛光迷离惹人醉。高湛一天都心不在焉精神恍惚,还好有高孝瑜在,不然这场婚礼指定大乱。
晚宴也异常的热闹,不过来人多半都是带着虚假的祝福,高湛心情不爽,也都是孝瑜在帮着应付。待众人散去之后,高湛一人伏在桌子上喝闷酒,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一杯接一杯,好像醉了就可以忘掉一切,到最后他索性抓起整个酒壶。菜一点没动,但却喝了一肚酒,让他恶心。这几日下来,他越发的消瘦了,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没有任何血色。看着屋里红色的‘囍’字,高湛心底由然而生的痛传遍全身,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知道难以呼吸。
“湛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突然,清脆甜美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抬起头,“情儿,是你么?是你么!你在哪,出来好不好,求你不要在折磨我了,我很担心。”可四无人声,回答他的只有屋外清冷的夜。
或许这就是誓言与谎言的区别,她说过要嫁给他的。如今,他成亲了,可新娘却不是她。他曾无数次幻想与她成亲那日的场景。他要让她做世界上最美,最幸福的新娘。可是这一切都只是过往云烟,说散,就都散了。
“九叔,你还好吧?”高孝瑜不知何时出现在高湛身后。看着高湛今晚的表现,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走到半路又折回来。结果果然不出所料,高湛确实在折磨自己。
高湛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灌着酒。
“够了!”高孝瑜愤怒地夺下高湛的酒杯,“九叔,值得么?为了一个已故的女人,值得么?!”
“你说什么!”高湛也站了起来,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情儿没死!没死!”他一把抓住高孝瑜的衣襟,苍白俊俏的面容泛起丝丝怒意,“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如果没死,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她的下落?!九叔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什么吧。”高孝瑜不愠不恼,异常镇定。
“高孝瑜,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那句话,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高湛大吼。
“九叔你冷静点!我只是想说别忘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明白么?!”高孝瑜一把推开高湛,“九叔,你要想明白。我的话说到这…九婶还在等你。”说完,高孝瑜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带着担忧离开了。虽然今天的高湛过激,但他相信他还是有分寸的。
“九婶?呵…”高湛重复了一遍,突然疯了似的放声大笑,笑的可怕,笑的癫狂。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像墙上狠狠砸去。是啊,胡玉盈才是他的妻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是他摇摇晃晃的进了洞房。
屋内,胡玉盈盖着红喜帕,安静地坐在床边。她听到高湛推门进来的声音就不由的紧张起来。高湛走过来,猛地掀开胡玉盈的喜帕。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他的情儿,胡玉盈确实更有几分姿色,圆润珠滑的身段,一双勾人的狐媚眼,有着让男人折服的妖媚和风韵。而胡玉盈望着高湛竟望的痴了,眼前的男子,身材高挑,若如凝脂,剑眉入鬓,琥珀色的双眸透着高傲不羁,鼻梁高挺,唇如薄翼。
她看着醉醺醺的高湛,主动上前扶住他的腰,“他们也真是的,怎么把你灌成这个样?”她小声抱怨着。高湛玩弄似的用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眼前又浮现出情儿笑靥如花的面庞,泪汪汪的大眼睛,纤长浓卷的睫毛,小巧的鼻翼,水灵的红唇…他不受控制的搂住胡玉盈的腰,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他开始轻吻着她的脸颊,越吻越疯狂,然后他轻轻咬住她的唇。胡玉盈没想到高湛会对她如此热情,心中大喜,更紧紧缠着他的腰身。胡玉盈天生就是卖弄风骚的高手,此刻更是让高湛神魂颠倒,一度把她当成情儿。
高湛将她压倒在床上,轻轻呢喃着,“情儿…”。他的吻如骤雨般落下,一只手悄悄滑进她的衣领,冰凉的指尖触碰着温暖的肌肤,吻顺着唇一路而下,身下的胡玉盈发嗲的叫着。终于高湛再也忍不住,用力扯开了她的衣服……
晚风暖暖,万种风情,春宵一刻,良辰美景。窗前的幕帘被人缓缓扯下,欢喜和哀戚交替在心头。
睡梦中的我突然被从心底传出的失落感惊醒。我下意识的起身,隐隐传出的痛让我触摸不清,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离我而去。我披上外衣,束起长发走出营帐。微凉的夜风驱走我内心的烦躁,我望着一轮弯月出神,那弯月好似毓哥哥笑起时的双眸,温柔可亲,是我童年最美的风景。我贪婪地吮吸一口空气,眺望周国,那片荒芜的故土。
“音儿?”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身看见长恭向我走来,步履轻晃,到我面前时,迎面而来的还有阵阵酒气。他那像团扇般纤长浓密的睫毛铺散开来,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斑驳的暗影,宛如画中人。
“长恭?!”我惊讶的说,“你喝酒了。”
“嗯。”他笑着点点头。
“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跟我说,非要一人去喝闷酒。”我不满地说,说真的,我不喜欢他喝酒。在我印象中,喝酒的人不是腐败高官就是时运不济的愁人,像他这般超凡脱俗的人是不应该染上世俗风气的。
“谁说只有烦心时才能喝酒?”他反问道。
我也反问道:“难道是喜事?”
他神秘的点点头,“今天是九叔的大喜之日,我回不去,所以就在营帐里喝了些酒。后来觉得闷便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很多年之后,当我再次想起他说的这番话,我想,如果当时我稍稍留意一下,说不准就不会有后来悲剧的发生,不仅害了湛哥哥,也害了长恭。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没有如果。我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有一种满足。我不敢多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这样静静看着他,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音儿,你在想什么?”他见我不语,连忙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与西施相比到底谁更美?”被他这么一问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就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他。
只见他眼底划过一抹忧伤,有些受伤地说,“难道在音儿眼中,长恭也只配与女子相比较么?”
听他的话我一怔,我知道我在无形中戳到了他的痛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别人拿自己与女子相提并论吧。
“不,长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生的美,真的很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慌乱地解释,也不管他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
一阵沉默后他轻轻一笑,“我知道。”
“其实这没什么了,我刚来军营的时候他们也都认为我是个女的,但其实我也挺男人的,对不对?”
他忍俊不禁,伸手撩开我额前的碎发,“我可没看出来音儿像男人呢,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很像个满腹怨气的小女人。”
“才不是呢。”我说,“我记得爹爹对我说过,做人要拿得起放的下,不要太在乎别人说什么,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那样的人生才算完美。”说这话时,我不禁流露出对爹爹的敬佩之情。
“爹…”他低头小声唤了一下,我这才想起来,高澄死时,长恭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那个曾叱咤一时的高澄就像昙花一样,匆匆开放,匆匆凋零。只见长恭伸出左手,取下那枚指环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想来那定是高澄留给他的遗物吧。
“别难过,长恭,虽然你爹离开了你,但你至少还有家,至少还有兄弟陪着,而我呢,有家,也不能回。”说这话时我有点想哭,如今的将军府变成了什么模样,没有了爹的打理,已经是荒草丛生,无限凄凉了吧。爹走的那日,上天夺走了我所有的光明,我顺着黑路一路跑下来,等驻足回头时,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现在,宇文护的手下一定还在到处寻找我的下落,即使有家,我也不敢回。
“音儿,等战事一结束,我就送你回家,可好?”长恭低头问我,他似乎是没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我勉强笑了笑,“长恭,我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了,你要送我到哪里呢。”
他的身体一僵,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那你跟我回邺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语气里透着坚定,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回邺城,就连明天的事都不曾想过,可是我为什么在他说出这话时会那么高兴,难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亦或是已经爱上他了。
“音儿,跟我回邺城吧。”他见我不语,以为我没听见,有重复了一遍。
“长恭,外面有些凉,我扶你进去休息吧。”他只是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搀着他走进营帐,他一头倒在床上,就在我转身离开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音儿,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他低声说。我顺从的坐在他身边。他将手搭在我肩上。
“你说,只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很可笑?”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贴近我。
“音儿,我…喜欢你。”
音儿,我喜欢你。
音儿,我喜欢你…
心跳,像是漏了一节拍,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一直以来,我不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么?!只是他现在说出来,我为何会感到酸楚?不,我现在是男子的身份,他怎么可以喜欢我呢,难道他是…
“长恭…唔…”我刚开口,他就用手挑起我的下巴,唇很快覆了上来。他的唇有些冰凉,我想推开他,手却不听使唤环住他的腰,他吻得缠绵令我着迷。
“音儿…”一吻过后,他轻唤着我的名字,我两颊红红,不敢正眼看他。
“音儿,为很么我会喜欢你?!”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明明不是断袖的,可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该怎么办?”听着他的话,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女子,我们说不准就能在一起了。就在我刚准备开口时,他却突然推开我,一个人紧张地说,“我…我做了什么…音儿,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男子,对不起,我不好男风…”语无伦次的话让我感到好笑,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长恭,你先休息吧。”
“音儿。”他拉住我的手,“今晚…能留下陪我么?”
我本来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
“好。”
这夜,长恭紧紧靠着我,听着他平稳地呼吸,我也睡得异常安稳,这是自从爹走了以后,我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长恭,不论怎样,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