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曲径通幽处,草木深深。
自由形成的一小片池塘,绿水悠悠,几条鱼儿在里面来回游动,其中一条金色的锦鲤格外引人注目。
锦鲤从湖水的那头游到这头,望着岸边树下坐着的人,一跃而起,片片鱼鳞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带起一串水珠又落回湖中。
惊起一片涟漪。
湖水上倒影的面庞不曾有半点表情波动。
锦鲤百无聊赖地游走,又游回来,一跃而起再落下。
常乐悄然接近这片静谧的区域时,发现熠熠生光的锦鲤,莫名的高兴了几分,目光却被湖边那道萧索的背影吸引。
原来是在这儿。
适才还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司伯言,想让他同意自己去冷宫。如今,要找的人就在面前,却是没办法前进半步,两只脚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面上一样。
向来挺直宽厚的后背,此时也微微弯着,犹如一块儿石头般一动不动,却也透着几分孤寂凄凉之意。
不知为何,常乐不敢出声,不敢看见司伯言此时的面容。
宫里又出现了这种事,眼看着要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没了,那么想要孩子的司伯言,定然很是难过。
即便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常乐也因恻隐之心而感到难过,更何况是孩子父亲的司伯言?
“扑通”!
锦鲤又一个跃起落尽湖里,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时间未被定格,现在不是个静止画面。
常乐深吸了一口气,心疼上前,轻手轻脚地在司伯言身侧蹲下。
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侧头看去。
一张憔悴的脸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的眸子里,将她的心狠狠撞了一下。
司伯言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木然,眼皮子底下都是青的,表情也是木木的,整个人没有半点精神光彩,下巴处也长出了胡渣。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才有一丝光亮跳进他的眼睛里。
常乐当即红了眼眶,心疼地将他抱住,声音也都随之哽咽。
“司伯言……”
突然的温暖仿佛将他僵硬了的四肢暖化,司伯言眸光微闪,将她紧紧抱住,脑袋埋进她的颈窝,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时光静移,太阳悄无声息地就躲到了山后,周围逐渐暗了下来。
常乐一直保持蹲着的姿势,全身麻木了都没感觉到司伯言有什么变化,心底不安地又叫了两声。
“对不起。”
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随后司伯言将她松开,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常乐定定看着他,好半晌才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我早就不生气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没叫我回来,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了?”
“你不是被我气到病重吗?在画坊休养总比宫里好。”
司伯言细细看了她一遍,确定她的状态不是有病的样子,这才放心。
然而,常乐却皱起眉头。
重点不是在谁乱传假消息,重点是在——
听说她被气到病重都没想过去看看她吗?
刚想质问,想到他现在的遭遇,常乐还是忍了下去,委屈地艰难换个姿势。
浑身早就僵麻,这时候随便动一下,都酸爽的很。好容易在司伯言的帮助下,才在他让出来的半块石头上坐下,勉强伸直了两条腿儿。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又担心地看向司伯言,想了想安慰。
“太医令说,淑妃这两日就会醒过来,你不用担心。”
司伯言颔首应了。
“孩子的事你也别太难过了,等淑妃醒了,你们以后还能再有。”
话说出口,常乐就发现自己说的不是人话,就差给自己一巴掌。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只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司伯言淡然嘲讽,“你还是别开口安慰了。”
这事儿,常乐理亏就不辩驳了。
自然而然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顺势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犹豫再三,还是无法在这个时候将怀孕的事说出来。
还是等淑妃的事情过去了再说罢。
“乐乐,淑妃的事你也听说了,你可觉得有蹊跷?”
“只是受惊吓的话,应该不至于成那般地步罢?”
常乐如实回话,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树冠投下的浓浓阴影将他覆盖,她在下方却能将司伯言的脸面看的清清楚楚,还有他深褐色眼中藏着的挣扎。
“这种事是宫中常事了,如果是你可还要追究?”
“为何不追究?”常乐不解反问,“没了的是你的孩子,而且淑妃也差点搭上命,她们母子凭什么无辜受委屈?”
司伯言轻叹一声,露出欣慰的浅浅笑意。
“果然你会这般做。”
“这不是应该的吗?就算是我幼稚,我也觉得,这后宫的不正之气都是这样纵容出来的。大家有问题就不能正面打吗?背地里搞事情陷害,那就得把这样的人抓出来,一命换一命。”
常乐气的咬牙切齿。
身侧的司伯言心情倒是更加畅快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似笑非笑道:“果真幼稚。”
“你!”
常乐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眉眼间的笑意,心下欣慰,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面子上还是气鼓鼓的。
“我幼稚又怎样?反正我见不得有人这样被陷害,关键还牵涉到我的人身上。”
“说到底,你是为了僖嫔?”司伯言微微眯起眸子。
“淑妃、僖嫔、临贵人、无辜的孩子,都是。”常乐坐直了身子,“你也会想着查出真相罢?”
司伯言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件事你就莫管了,以后你还是离后宫远一些。”
听出话里不对,常乐拨开他的手,严肃质问。
“司伯言,你不会真的就让僖嫔和临贵人背锅,让你的孩子无辜惨死罢?”
“我自然是不允许。就算你相信僖嫔不会动手脚,但也要想想,淑妃真的是因为她们二人受惊,才成了如今模样。”司伯言神情严肃,“当时你也在场,若是你插手,难免会落人话柄。”
“我?”
常乐及时找回理智,想起如霜的质问。
司伯言抿唇,“你此时当真应该在天甲画坊继续养病的,明日你便出宫罢,我准你病期。”
“如霜说,我去晚了,有可能见不到僖嫔和临贵人的最后一面。”常乐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嘴巴,“你是真的打算直接把罪定在她们二人身上了?”
“这件事她们逃脱不了干系。”
“但她们也罪不至死罢?”
“谁知道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的压制住了常乐,让她无法反驳。
好半晌,常乐才凝视着司伯言。
“如果这件事牵连到我,你会查个真相吗?”
司伯言拧眉,抓住她的肩膀警告。
“乐乐,不要做损己不利人之事。你若让自己陷入此事,我会救你,便更不会顾及真相了。”
常乐正色。
“司伯言,看不到的阴谋诡计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种明知道有问题的事却依旧含混过去,调查清楚它也不会影响你的朝堂大局罢?”
“我知道,你从小受昭德皇后的影响,已经对这些事麻木了。丢了这个孩子你还有别的孩子,既然事情被做的天衣无缝,那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有些事看的清楚,不是让你习惯的,是让你更明白该怎么抉择的。当初你厌恶昭德皇后的手段却无能为力,现在你是陛下,你可以阻止第二个沅贵妃的出现。”
“常乐!”
司伯言不由得又提高声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回,常乐没有像上次那般跟他大骂起来,反而越发看着他难受,伸手捧住他的脸。
“司伯言,惨痛的过去不应该被掩藏,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帮你。”
“你……”
冷言冷语还未出口,常乐便扑过来将他抱住。
“你是最优秀的人,你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建立自己的规则,打破那些不应该被习惯的习惯。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字字句句缓缓地流入耳中,犹如清泉浅浅,不经意间便渗透入心,还能感受到她深深的心疼和信任,先前被她刺激开的伤口也仿佛在无声愈合。
司伯言不再强烈排斥,望着再次跃起的锦鲤,低低地应了一声。
“有你在,一切都会好的。”
“会的。”
微风拂过鬓发,温柔的触摸让常乐无比享受此刻,闻着司伯言身上的龙涎香,忽然有了个坚定的想法。
她应该把这个孩子给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就当是给艰难苦涩的司伯言一份礼物。
不过这样的话,她就不能留在圭都了。
在圭都想保住这个孩子太难了。
……
入夏,夜间的虫鸣声也开始多了起来。
常乐和司伯言从密径中走出,将将要到路口,便听见有宫人匆匆路过的声音。
“太医,您还是尽量快一点罢,不然僖嫔和临贵人便真的活不成了。”
“知道了。”
闻言,常乐大惊,和司伯言迅速赶去冷宫。
刚到冷宫门口,便见着由人搀扶着快步而来的皇后。
李蓉众人见着司伯言,连忙行礼。
一旁的如霜拧眉,眼看着司伯言未理会李蓉,径直进了冷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扶着李蓉跟在司伯言和常乐的身后,如霜垂眸思量着对策。
冷宫的小殿院之中。
一干人等刚到外殿,诊治的赵太医正好从里头出来,看见陛下都亲自来了,惊了一下,迅速的从如霜那里接收了个眼神,上前半步行礼。
“回陛下,僖嫔和临贵人受不住杖刑,又吃错了东西,因此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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