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书院
】
残羹冷炙,孤灯残影。
西亭中,唯有李蓉背光独坐,望着天上的皎月发怔,眼角不知何时起了水雾。
耳边,回想着司伯言清冷刺骨的话语。
“若今日被害的人是你,你还能如此淡然吗?”
“蓉儿,我一直以为你是和她不一样的。”
可是陛下啊,这么多年,你又何尝不是活成了先皇的模样?
心中叹息,眉眼无力低垂。
脚下踩着的便是自己的影子,欣长,蔓延到黑暗之中,看不到影子的全部。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落入影子中,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不见。
右手缓缓地抚上肚子。
这里面的是她的孩子,若是男儿,便会是储君,他日会继承大统,成为下一代皇帝。
只怕能平安生下来,她也是不能亲自抚养了。
陛下定然不会让和自己母后相同的人,养大他的孩子,让其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常乐那样的人,教养出来的才更会是个有怜悯之心的仁德之君罢?
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讥讽。
“你只管去查就是,又何必顾及许多?”
一道轻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接着便有榆姑姑斥责的声音。
“如霜,莫要说些不入耳的话。”
“这便是不入耳的话吗?”
如霜轻笑,媚眼弯起,笑不达眼底。
“这宫中最无辜的,便是这些惨死的弃子。口口声声说着皇嗣如何尊贵,到头来还不是一死百了?”
就如同她一样,身为大氏唯一的公主,还不是沦落到如此,连祖宗都无法认。
“大胆!”
榆姑姑正欲再斥责两句,李蓉已经摆手阻止,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站着的貌美女子。
她居高临下,妩媚倾国的一张脸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李蓉一双清淡的眉眼已经恢复正常,正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这种眼神,让如霜心底不安,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缓缓收起。
“你看什么?”
“霜儿,你出宫一趟,不一样了。”李蓉轻声缓言。
如霜愣了下,不悦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更像个人了。”
李蓉若有所思地说着,嘴角莫名地露出个欣慰的弧度,那双向来清淡的眸子都染上了点点艳羡之意。
这话仍旧让如霜不知所谓。榆姑姑却仿佛被一根尖刺扎到心口,心疼地要命,极力紧绷着脸才不至于情绪有所表露。
“你和陛下都变了。”
李蓉垂眸,不露痕迹地坐直了身子,拿出一国之母的气势来。
他们都变了,唯有自己还在这条路上无法回返。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回返的呢?
眸子逐渐清明,没有一丝感情。
“你说的不错,孩子最是无辜,此事我应当查个彻底。那其他的无辜之人,本宫可是也要一一查清,替他们寻个公道?”
无情的话,根本不像眼前这般温和如慈母的人该说出来的。
如霜紧紧地看着她,有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
“时辰不早了,本宫累了。”
李蓉缓缓起身,在榆姑姑的搀扶下,一步步稳稳地走回寝殿。
月光清冷的洒下,却没有她给人的感觉寒冷。
一阵风吹来,如霜感觉到丝丝寒意。
果然,是她离宫太久了吗?
有这样的李蓉,大长公主又有什么担心的,是怕控制不住这样的人了吗?
心中五味杂陈,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又觉好笑。
那她纵容陛下和常乐,又算怎么一回事?
……
处处灯火明,唯有冷宫一片漆黑,借月明渡黑夜。
格里斯坐在硬邦邦的床边,左右也没个人伺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小云和秀珠都还在迁僖殿。
夜风吹动窗棂破掉的纱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已经入夏了,这里的风却是料峭的很。
格里斯缩了缩脖子,收起双腿踩在床边,紧紧地抱成一团。
脑袋搁在膝盖上,一双蓝绿色的美丽眸子左右转动着,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冷宫,像是死人住的地方……
一旦这么想了,就不再觉得房间里空了,甚至还有些拥挤?
“不可能的。”
格里斯往角落里缩了缩,咽了下口水用西德语安慰自己。
这里是皇宫,他们不是都说,大氏的皇帝在的地方,恶魔都不敢靠近吗?肯定不会有奇怪的东西在这里的。
如此想着,还是觉得害怕。
伸手将束头发的蓝色蝴蝶结发带解下,金黄色的卷发散落,将她的半个身子遮挡,多少给了她些安全感。
摩挲着蝴蝶结上矢车菊的纹路,格里斯低头看了眼,忽然间,蓝绿色眸子便水光盈盈的。
“妈妈,我好想你。”
格里斯轻轻在矢车菊上落下一吻,将蝴蝶结放在胸口,感受着妈妈的温暖,望着窗外期待。
阿常会来的罢,打开那扇丑陋的门,将她从这阴暗的地方带出去,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将她从痛苦之处拉出来。
怀着期待,不由得哼起了西德国古老的歌谣。
一曲将结束。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就如她期待般的被打开,一个人背着月光而立,犹如天使降临。
格里斯兴奋地跪坐到床边,低低唤了声。
“阿常!”
“什么阿常?是我。”
那人走进来,竟是临贵人。
格里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你这是什么态度?”临贵人很是不满她这表现,哼了一声进屋,“你还等着常典客来救你呢?”
“跟你没关系。”
格里斯将蝴蝶结发带系在手腕上,整理下头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摆你的公主架子?哦,对了,你还不算是个公主。”
临贵人口上嘲讽着,却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格里斯当真是优雅的好看。
月光照在她那头与众不同的金色卷发上,闪耀着别异的光彩。
她的皮肤比月光还皎洁。
那双蓝绿色的眸子,深邃清澈的犹如育国草原上圣湖的湖水。
她通身的贵气,都让自己这个“野蛮人”自愧不如。
但还是个让人生气的废物。
临贵人长叹了声,在床边的另一头坐下,一只脚踩在床边,不甚粗俗,立马招来格里斯的嫌弃。
“你不是公主吗?看来礼仪学的也不怎么样。”
“我们草原上的公主,没有那么多的没用规矩。”临贵人靠着床架,“今日你为何不辩解?”
格里斯不解,“什么?”
“说淑妃不是我们害的啊。”临贵人很想给她一拳头,“你是不是傻的?你不否认,就会被当成默认的啊!”
“那你不是也没有说话?”
格里斯气恼怼回去。
临贵人翻了个白眼,左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了踢床侧板,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排解内心的郁闷。
“你都不说话,直接承认了,我作为你的同党,说再多也是没用。摊上你这么个小洋妞,真是倒霉。”
“你在骂我?”
虽然在大氏已经待了一年多,格里斯凭借着优秀的语言天赋,大氏语已经说的很是标准了,但偶尔也会有遇见障碍的地方。
就比如现在。
“小洋妞”这个词,她只在临贵人嘴里听到过。
明显不是什么好词。
像是配合她的心中所想,临贵人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扬了扬自己的下巴,眼中尽是倨傲之色。
“你这小洋妞,要是能把聪明用在该用的地方就好了。”
格里斯很是生气,起身扬起高傲的脖子,挺直着身子就开始赶人。
“你现在就离开这里。”
“嘁,以为本公主愿意来似的。”临贵人悠悠下床,站直了身子才发现比她矮了一截儿,“你们西大陆的人都长的跟个男人似的?”
格里斯脸色白了白,不堪受辱地一指门口,气恼下命令。
“请离开,现在立刻马上now!”
“我堂堂的育国公主,凭什么听你个公爵的女儿的话?”
临贵人双手负背,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坐在了屋中简陋的凳子上。
瞧着格里斯气呼呼的模样,活像一只大白鹅,心情愉悦非常。
“临贵人。”格里斯两步与她面对面,端着身份道,“我是僖嫔,比你大。”
临贵人轻笑,“都在冷宫了,大家都是等死的份儿,还什么嫔啊贵人的,认清现实罢。”
“等死?”
似乎没有明白现在的局面,格里斯那长长的卷曲的睫毛呼扇了两下,蓝绿色的眸子里藏着大大的疑惑和迷茫。
她难道不是就搬了个十分清冷破旧的地方住,然后那些人不让她出去,就跟之前禁足一样吗?
还说这位陛下真的是位仁德的陛下,她们有可能害死了他的女人和孩子,居然只是这么个惩罚。
可现在,看临贵人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对方也发现了她的一无所知,试探性地问。
“你不会不知道这冷宫是什么地方罢?”
格里斯老实地摇了摇头。
见状,临贵人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面前坐下。
就这还嫌距离太远,往前坐了坐,附身低声说。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就是被遗弃的妃子,陛下会不管不问,在这里面的日子也过的可惨了。”
“进了这里面的人,都活不久。”
“我听说,你这个房间,就曾经死过一个妃子,自己上吊似的。我怕你害怕,这才过来看看你。”
“你知道吊死鬼是什么样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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