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深夜驿馆,天色寂寥了无星辰,馆内众人也大都安置了,一片黑寂,只有北面上房外还点着几盏灯笼挂着。稀弱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一名少年在翩翩舞剑。
忽而剑风横扫,忽而扬剑冲霄,忽而急止反刺,忽而下势冲劈。动作轻盈连贯行云流水,虽有四两足拨千斤。
“好!天山派的剑法果然了得,真可谓出神入化了!”颜亦翔自己打着灯笼从前面的圆月亮门边走了进来。
“了不了得,剑下看高低。看剑!”舞剑的人儿听到声音并未停下反而一跃身持剑迎刺上去。
剑疾如锥矢瞬间已至颜亦翔的喉下,颜亦翔依旧笑着不做抵挡。
持剑的人儿眼看要酿成大祸,急速收内力转剑锋,回身侧翻,被自己的剑气猛烈的反弹回地,双脚重重的抓地止步将脚下的石板震裂。
“你怎么不挡啊?!万一我收不住剑你就死在我剑下了!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持剑的人儿的脸上已多了许些汗珠。
“怎么?你真的要杀你大哥啊?我料你下不去手的!哈哈”颜亦翔举着灯笼走近。
“大哥!你欺负我!”趁着颜亦翔打的灯笼的光,永韵撅着嘴清秀的小脸上挂着不悦。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颜亦翔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绢绣帕慢慢打开。
“哇,我最喜欢的金丝枣糕!大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永韵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伸手就拿了一大块往口里放,嘴巴塞得慢慢的,还一个劲鼓囊着说“好吃!真好吃!”
“我问过丰绅殷德的。他说你糕点类中喜欢金丝枣糕,京菜喜欢黄焖鱼翅,鲁菜喜欢绣球干贝,川菜干烧岩鲤,果脯喜欢盐津樱桃干.......”颜亦翔仰着头很认真的数算着,像是书童背古文。
“真想不到,丰绅殷德对我这么了解啊!”永韵竟然先开口夸丰绅殷德,这让颜亦翔大泄一口气,一时兴致全无。
“得!算我白忙乎了。真是‘苦为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我真是闲得慌!”颜亦翔十分不甘心,苦着个脸自个儿唠叨着。
永韵看他那失落样子,又马上笑着说“那也赶不上大哥用心啊!还给我亲自送呢。”
颜亦翔嘴角动动马上显现出喜悦而骄傲的神色,人家都说‘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可咱这位外表冷酷的铸剑山庄少庄主要真和娃娃比起来那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吃!走,快去尝尝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亲自去买的。”颜亦翔催促着永韵进了正房。
此时驿馆内全部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唦唦作响。
*
一道黑影闪过墙头,小心地避过驿馆的守卫,驾轻就熟般的迅速绕过抄手游廊直奔西厢房去。
那黑衣人入了门,却不见一个守卫正是纳闷,但也管不得太多,当下举剑往床上连刺三下,遂又掀开被子切实认证床上的人是否真的死了。谁知掀开被子的刹那间就傻眼了,被子里根本没人只是塞了两个大枕头充样。那人知道中计了,转身要撤离,打开房门的霎那间更是大吃一惊。门外早就被官差和黑衣卫重重包围,弓箭手也都在院墙上张好了弓蓄势待发。
凝焰站在最前面先喊了声“掌灯!”院内遂灯火通明,又笑着对那黑衣人说“我们可在这儿恭候多时了!果然不出十八阿哥所料,你一次杀人灭口不成还会再来的。所以十八阿哥命我们早把曹贵转移到别处去了。让你白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啊!”
“你们想怎样?”那黑衣人警觉的问。
“不想怎样。只要你把派你来的人说出来就放你走,绝不为难。”凝焰说的很轻松。
“老子今晚落在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不过要是想从老子嘴里得到半点消息,那你是打错算盘了!”那黑衣人晃了晃剑,“你这些人也未必真能拦得住我!”依旧蛮横的说。
“好!有骨气。我欣赏你。”永韵从重重包围的官差身后插了进来,慈儿前面开道。身旁还有颜亦翔和丰绅殷德。
“呸,老子不稀罕!你又是什么东西?”黑衣人粗口大骂。
“不得无礼!这是十八阿哥。”慈儿正要拔出身上的佩剑教训他去。
“慢着,随他怎么说,我欣不欣赏是我的事,不需要他的赞同。”永韵拦住慈儿,并不上火。
听永韵这么一说,那人反而不再顶撞,眼神变得恭敬起来。
“慈儿,去请刘知府。就说我们捉到那日来行刺的刺客了。”永韵守着他大声吩咐慈儿道。慈儿应和一声马上赶去府衙。
那黑衣人看着慈儿离去立时狂躁起来,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弓箭手早就瞄准了他,正要放箭,被永韵一个手势止住。只是看着凝焰冲上前去,于他对抗。
那黑衣人的招数果然奇异,时像太极剑式以柔克刚,时似太医玄门剑法踏九宫藏八卦,时如少林达摩剑神气贯通瞬间幻化冲刺。但凝焰也不输他,招招都挡了过去。二人拼了几个回合不下胜负,那黑衣人眼看纠缠下去不是办法,用力一震剑柄,剑柄内早装好的摄魂软骨散边迎着剑气散了出去。接着又是几个回合,凝焰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反而越战越猛,最后一个剪腕花换扫龙势剑锋直抵黑衣人颈上。后面的黑衣卫迅速上来用粗绳索把那人上身牢牢捆住。
“你.......你怎么会没事?”黑衣人大惑不解,顶着剑锋上前,脖子上已擦出血来。
凝焰笑着说“你能下毒,就不许我解毒么?我早吃下解药了,当然没事!”
“你有解药?你怎么会有解药的?”黑衣人更是不明白再上前一步,此时凝焰的剑也毫不留情用力抵进,黑衣人脖子上的口子一下大了,流出好多血来,但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还是要上前,继续问“你们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有解药?告诉我!”
“主子,刘大人到了。”这时慈儿已经带着刘知府赶了进来,还带了很多衙门的差卫们。
永韵迎过去,“刘大人,深夜叫您来我也情非得已。只是捉住了这刺客又不好动用私刑处置,只好麻烦大人您了。”永韵说的客气。
“十八阿哥严重了!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还要多谢十八阿哥帮助我们捉人才是。”刘知府赶忙躬身行礼。
“噢,大人看看可曾见过此人吗?”永韵说完,递给凝焰一个眼神,凝焰便上前硬给那黑衣人摘了面巾,露出那人轮廓分明方正铜色的面庞。
和刘知府一同来的府衙差卫们定是认出那人来,纷纷低声‘啊’了声。
永韵装作没听见,接着再问刘知府“大人,可曾见过此人?”
刘知府气都喘的不均了,“不.....不曾见过。”
“啊,没见过啊。没见过的好啊,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永韵装作不知情,并不识破,只是话里有话的拐着声调说。
“是.....是啊。这种人杀人不眨眼的狂徒,谁要是见了他肯定要死在他剑下了。”刘知府也跟着装糊涂。
“不知大人带他回去给他治个什么罪呢?”永韵边说边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那黑衣人腮边动了,嘴里似乎含了什么东西,他就要吃下去了。
“此人竟敢偷袭十八阿哥的驿馆,又险些造成人命。本官定判他个死罪不可!”刘知府狠狠的说,做出要给十八阿哥出气的样子。
“啊!”永韵大喊一声,“这人我倒是有些眼熟,似乎是林家的人吧。”
黑衣人一下愣住了,停止下咽的动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永韵。
刘知府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晕过去,自己好不容易撑住定定神,喘着粗气,已经紧张到极点“是么?十八阿哥也认识........林.......林家的人么?”
“嗯,怎么不认识。还是熟友旧交呢!”永韵笑着说,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这样吧,刘大人不妨卖我个人情,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我也当这驿馆没人来过,把这为‘大侠’放了吧。”永韵故意把那人称做‘大侠’,又亲自去给他松绑,还撤走了场的驿馆的官差和弓箭手们。
永韵这一举动不仅让在场的颜亦翔和丰绅殷德替她大捏一把汗,更让刘知府和那黑衣人掉进糊涂阵里找不到北了。
黑衣人被松绑完后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等着看刘知府的眼神行事。永韵拍拍他的肩膀,打趣地说“还不走?还要本阿哥送你么?”
那人看看刘知府又看看一旁满脸笑容的永韵这才拔腿外驿馆外跑,永韵又朝他大喊着叮嘱了句“替我向林大当家的问好!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丰绅殷德走过来靠在永韵耳旁小声的说“你当真认识林家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那几天在矿上吃了那么多苦。”
永韵没想到他还真是说什么信什么,没好气的说“是啊,是啊。林家还是我亲戚呢!”
“啊!那不是皇族了?怎么姓林啊?怎么还在敢开私矿啊?怎么还能派人还行刺呢?.........”丰绅殷德真把永韵的气话当真的,一个劲的小声追问。
永韵气的真想扇他几个大耳光子,简直笨的像块木头!“不懂就别问!”
“不懂才问的......么。”丰绅殷德又开口,被永韵一个后肘顶到肋骨上,闷哼一声不再说了。
永韵走到刘知府那,“劳烦刘大人了。还让大人白跑一趟,我十分过意不去啊。刘大人进屋喝点茶再走吧。”
“不了,不了。十八阿哥早些歇息吧,下官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刘知府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了,再呆下去指不定这个十八阿哥又给他弄出什么‘惊喜’来呢!
“那好吧,我也不强留您了。慈儿,替我送刘大人。”永韵始终笑着,没有一丝怀疑或是不满的神色。但这却更让刘知府担心,这个十几岁的小阿哥到底有多大的城府?
刚送走那刘知府,颜亦翔就开口了“三弟啊,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连我也给搞糊涂了。咱们还不容易捉到的刺客,你就那么给轻易放了啊?你不可能真的认识林家的吧!”慈儿和凝焰也都走过来想听个究竟。
丰绅殷德先接话“哪有!三弟说他认识的呢。”
众人‘嗨!’了一声便又都不去理会他,继续看着永韵。
永韵无奈一摊手“本来我也不想放的,但是我发现那个人嘴里早就含了毒药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咱们就算再问下去也不过是逼他服毒自尽而已,得不到什么消息的,况且我只要看看他和那刘知府的眼神就已经得到我想知道的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么,既然强迫无用,那我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送他呢。正好也靠他当个先锋,先去替我给林家先通报一声,也算我们的礼数尽了。”
“啊!这么回事啊!我还真以为你认识那姓林的呢。”丰绅殷德这才恍然大悟。
众人又是齐‘嗨!’一声,慈儿更是没大没小“我说和大少爷!咱们中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十八阿哥不是真的认识林家的!只有您后知后觉啊。”
颜亦翔和身边的黑衣卫们都憋着笑尽量给他个面子,丰绅殷德看了看情况撇了撇嘴不说了。
颜亦翔接着问“那先让那黑衣人去通知了,会不会打草惊蛇,让林家提前做好准备啊?”
永韵没有完全解释,只是嘴角露出些狡诈的浅笑说道“我就是要打草惊蛇,让他动起来!洞里的兔子难打,出来了就好办多了。大家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咱们该去会会那林家了!我倒要看看林家人都是些怎样三头六臂的能人!”
众人答应一声,个个鼓足劲头,期待明日虎穴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