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齐皓雪提着裙子一口气追到了门口,只见管家张大叔正对阿狗吩咐着什么。
阿狗回头见是她,灿然一笑,“郡主,那碗粥还可口?”
皓雪拍拍胸口喘着粗气,“为什么……要走?”
阿狗但笑不语,“郡主只说,喜欢吃那碗粥么?”
皓雪点点头,拉着他的手道:“别走好不好?”
阿狗却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我爹爹原是南岭有名的大厨,我自幼便看着他烹调,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不少,只是……”阿狗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落寞,“郡主喜欢便好,算是对郡主微不足道的报答吧。”
皓雪笑道:“我说呢,城里那么多家馆子你不吃,偏偏去偷那金禾酒楼的馒头,原来你也这般挑嘴。”
阿狗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神色一窘,“其实……那家餐馆的馒头,原是我爹爹做的,酒楼老板在爹爹死后,偷偷将和面和蒸笼的秘诀藏了起来,对外宣称是他家的独门秘技,我也是气不过,才天天去偷他的馒头。”
笑了几声,皓雪扭捏的抓了抓脸,“前面都是我不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不该捉弄你,我可以道歉,你……留下来好不好?”
阿狗受宠若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皓雪明净的脸上笑得嫣然,娇若明阳,一肚子的话滚到嘴边,却瞬间凝固,只静静的应了声,“好。”
“青春啊,这就是青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退到门内,跟一干仆人躲在门背后偷听的管家张德,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服,拍拍小南子和其他仆人,长叹一声走了进去。只剩门口携手相望的两个人,任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第一次登场的分割线————————————————
茂叶错林,参天延展,鸟栖兽息。巍峨秀丽的大明山坐落在南岭西面,乃是远足踏青的好去处。
刚踏进森林就感到阵阵树风阴凉扑面,满山染绿,落英缤纷,游人们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感受这恬静的一刻。
“雅琪!过来帮我一下!”小南子将餐布铺在草地上,招呼着不远处采花的少年,少年回过头,漆黑的瞳仁灿如星子,引得路过的几位妙龄少女窃窃私语,他微笑着走了过来,帮着小南子把篮子里的点心一一摆好。
一切就绪后,小南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几天下来,这新名字倒是习惯了?”
“嗯,我觉得名字很好听,郡主起的,那一定是好的。”少年侧头一笑,透过叶缝渗落点点碎光铺撒开片片亮花,温柔间而明媚。
小南子只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兄弟啊,别怪哥哥没提醒你,我们家小郡主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收集各种好看的东西……”看看雅琪,欲言又止,“你不知道,她房子里满满两大箱子,都是玉器,尤其以玉佩为主,你可别被她的外表迷惑啊,她可怕的时候你还没……哇!”
小南子正说得起劲,突然飞来一支“暗器”,“啪”的一声正中他那张开合不断的大嘴,暗器落在地上,只留下一条鞋印清晰的挂在小南子欲哭无泪的脸上。
咆哮声飞速而至,“再背着我说坏话,让你裸奔大明山!裸泳回王府!”
“呜呜,看吧看吧,这就是假面后的真相。”小南子叹了声气,吸吸鼻子走到一旁捡树枝去了。
雅琪失笑,拿起地上的绣花鞋走了过去,拍干净上面的尘土,轻轻地套在少女的脚上,“郡主,鞋子不能乱扔的。”
看着他春风含笑的眉眼,齐皓雪想起曾经有一个跟他一样帮她穿鞋的少年,只不过穿完后少年给了正在傻笑的她一记弹头,骂她鞋带松了都不知道好好绑。
“念娇,这花不该这么采的,你得将它们的茎叶一起折下,否则只有花,很快便会死去。”雅琪帮她穿好鞋,走到念娇身旁阻止她继续摧残祖国的花朵。
从思绪翻滚中回过神,皓雪甩甩头将脑袋里的混乱暂时撇开,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手道:“哎哟哟!李雅琪同学,想不到你还是采花高手呢!都跟谁学的呀?”
念娇“噗嗤!”一声笑出来,“郡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雅琪被她这么一说,面带霞红,低头不语。齐皓雪像是上了瘾,连说了几个笑话,逗得所有人开怀大笑。
游人们深受感染,不由得脸上也焕发着笑容,步履轻盈间,谈笑着经过他们身边。
忽见一风流公子左拥右抱美人路过,不时挑逗美人,在美人耳畔吹气抚弄,逗得美人娇嗔连连,粉拳轻挠,那人满面销魂甚是享受。
骚首弄姿之间,右边的一名艳丽女子看见雅琪,忍不住道:“呀,好俊俏的少年。”
公子听闻,面带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一群小破孩,也学大人附庸风雅,踏青赏花捉蛐蛐,真是可笑之极。”
“哼!”念娇腾地站起身瞪了他一眼,“狗男女。”
那人似是听到了,本已走过又倒了回来,手里的白折扇指着蹲在草地上的几个小孩,“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本少爷,有胆再说一遍!”
皓雪扯了扯念娇的衣袖,站起来转过身,面带不屑,指了指不远处在树根刨土的肉丸子,又指了指身边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干少男少女,从容淡定的抬起下巴用朗诵诗歌的口气吟道:“啊!一群……狗,男,女。又说了一次,怎样?说错了没,说错了没?”
“你!”原本的怨气无言以对,生生的给憋了回去,那公子正要发难,见是一出落得天仙似的标致小姑娘,身边的两名女子又各有姿色,口气立马软了下来,拱手作揖道:“小可沈若星,唐突了,未知众位小姐芳名?”
皓雪将手里的花放到雅琪的篮子里,不紧不慢道:“我叫野花花,左边的叫野野花,右边的叫野花野。”
沈若星眉头微微一蹙,旋身甩袖,抖开了折扇,一副标准的纨绔子弟做派,“这名儿倒是有趣,莫非三位是姐妹?”
皓雪笑得很无公害,“对呀,这位俊俏的小哥叫‘陆编德’,那边那位捡树枝的叫做‘布药采’,我们几个是兄弟姐妹。”
沈若星朗笑起来,笑声中三分陶醉,五分轻浮,“这位小姑娘真会骗人,既是同家,却为何有不同的姓氏?”
“嘻嘻,你笨嘛,这都不懂。”皓雪继续颤抖破烂的笑。
沈若星面色微变,却还是维持了风度,“小可但烦花花姑娘指教。”
皓雪点了点头,“你这人还算谦虚好学,听好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可是要连在一起读才成双成对的,我指一人,你便报上他的名字,考你记性好不好,相信公子不会让妹妹我失望吧?”
众人习惯性的摇摇头,想来今天又多了个被捉弄的倒霉鬼。
那公子一听小仙女要考他,摇着手中的扇子,齐皓雪看着上面赫然挺立的“今古风流”几个彪悍的大黑字,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好吧,你跟着我的手念。”说着她一一指向众人,沈若星倒是很有耐性的跟着念了出来,皓雪眉梢儿一挑,在自己,雅琪和小南子之间来回点拨,沈若星也就一遍又一遍的跟着她念道:“陆编德野花花布药采,陆编德野花花布药采,陆编德野花花布药采……”直到众人闷笑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耍了。
“你这姑娘好刁钻!我好心与你结交,你却捉弄我?”
沈若星脑门的青筋一爆,抖着折扇指着齐皓雪,皓雪越笑越无公害,“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所以,烦劳沈公子大驾,自己滚回去吧。”
沈若星气急,大声嚷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是南岭四大才子,当今吏部尚书乃是我叔父,你竟这般怠慢于我?”
皓雪两眼一翻作晕倒状,“真有才。”
沈若星以为她在夸自己,满面春风得意道:“姑娘想必是听过小可的名字,只要姑娘愿意到舍下做客,小可定不会怠慢了姑娘。”
鬼才认识你。
齐皓雪正纳闷这人从头发到脚毛都如此无耻,本想开骂,转念一想,莞尔一笑恍然大悟道:“小女子实在是有眼无珠,近视散光不识泰山,公子莫怪啊!”
沈若星见小仙女芳馨一笑,心下大喜,连忙又客套了一番。
皓雪道:“素闻公子才高八斗,今日一见还望讨教,先前小女与家人游戏,玩了几圈却拜下阵来,想必是我反应迟钝,玩不了这样高段的游戏。不知……沈公子可有兴趣一试?”
沈若星连声称是,只听皓雪讲解规则,“我分别伸出三根手指,大拇指代表‘忘’,食指代表‘情’,中指代表‘水’,我伸哪根指头你便说哪个字,我会加快速度,看你的反应怎么样了,这个游戏难倒了很多人呢,不过我相信以沈公子的实力,定然不在话下。”
看着沈若星骄傲的脸,皓雪冷笑一声开始了。
“这是什么字?”
“水。”
“这个?”
“情。”
“这个?”
“忘。”
……
持续了一段时间,沈若星一直没说错,皓雪窃笑,连续的伸出大拇指,只听得沈若星道:“忘,忘,忘,忘,忘……”如此这般好一会儿。
沈若星正奇怪,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金黄的物体,兴奋的朝他摇着尾巴喊了一声:“汪!”
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念娇更夸张的趴在雅琪的身上捶着草地。
“你!”
沈若星后知后觉,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大步上前教训她,一道白光陡然飞掠,瞬间将他的衣袍割裂开来,待回过神,一枚流星镖将被割下的部分稳稳插入土中。
“你们是谁!”
齐皓雪被念娇的爆喝惊得回头,惊诧地看见四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齐刷刷地立在跟前,手里的刀明晃晃地闪着寒意。
“你们谁是齐皓雪?”黑衣人不答反问。
咦?大阵仗啊?
齐皓雪在念娇身后探出头,兴致勃勃的看着前方全身乌黑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
“你们到底是谁?”念甫上前一步颇有架势地横起了手中的九节鞭。
黑衣人逼近,刚才发话的那人又说:“我再问一次,谁是那狗王爷齐临楚的女儿齐皓雪?”
众人听了不禁火冒三丈,黑衣人目光一沉正要上前,却听得人群中间传出一个脆如银铃般的声音。
“耶?这里没有狗王爷,只有狗男女。”
皓雪从念娇身侧探出来,扶正头顶的两个包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沈若星身旁,指着他的鼻子,“呐,他是齐皓雪。”
“他是齐皓雪?他可是男子。”那人冷笑。
皓雪徐徐道:“叔叔,你好不开通呀,你们这儿不是兴女扮男装么?你看这位,唇红齿白,双目含情,风神俊秀,大家都看看,我说他是女子不为过吧?”
念娇、念甫和小南子几人早已无心理会皓雪指鹿为马,蓄势待发的按紧了各自的兵器,念娇不动声色的拉回皓雪,将她藏在璎璎与自己身后。
黑衣头头上下打量说话的女孩,虽然长得玲珑剔透,但打扮却与丫鬟无异,脸上还带着几只黑手印,反倒是她身边的少女,灵动婉约,翩若轻云出岫,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韵。
“你!你这丫头!为何要诬赖我?”沈若星的脸吓得苍白,刚才的倨傲早已不见,两位美女瑟缩在身后不知所措,更令他越发的慌张起来。
只听得一个黑衣人说道:“大哥,丫头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待我去验明正身。”
为首的应了一声,那人便朝沈若星走了过去,沈若星吓得大叫一声,丢下俩美女慌不择路逃将开来,黑衣人目光沉沉,翻手一掷,四枚流星镖分别擦着沈若星的头顶,腰间,胯下而过,钉在他前方的大树上。
沈若星以为自己中镖,抱着头凄厉大叫一声,倒头昏倒。
齐皓雪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黑衣人在呈现死尸状的沈若星身上好一阵摸索,“猴……猴子偷桃啊,真毒……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正想遮住念娇和璎璎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却被一双手盖了起来。
她将那双手拿下,回头看见李雅琪那俊秀白皙的脸上盛满忧色,纷纷扰扰,蕴满盈盈水眸。
原来不只她一个人害怕。
她朝他笑笑,握紧那双略显冰凉的手。
“呸!长得跟个小白脸儿似的,倒还真他妈是个男的。”黑衣人踢踢地上的假尸体,啐了一口水。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无妨,我一个个杀,杀到真正的齐皓雪为止。”黑衣人首领一声令下,众黑衣人便朝他们走去。
皓雪正想着该怎么应对,却见念娇踏前一步,风吹起她额前的秀发,镇静的脸上流露出不似十四芳华少女般的青涩,紧抿的唇却透露出一股子倔强的味道,“慢着!我就是齐皓雪!你们想怎么样?”
咦喂?抢我台词?
皓雪向前跨了一步,正要开口。
“郡主不可!”小南子按住她,压低声音道:“王爷有吩咐,保你周全!”
“可是……”她急急地说,却被念甫挡在了身前。
“念甫!你也想让你姐姐当我的替罪羊吗?”
念甫咬紧牙说:“父亲也吩咐过,我们只能照办!”
齐皓雪看着围绕在身边的少年少女,想起大家相处的片段,念娇的豪爽,璎璎的温柔,念甫的憨厚,鼻头一酸,横了心大喊道:“本小姐就是齐皓雪!爷爷的,你们找姑奶奶做甚?”
黑衣人头头冷笑一声:“哼,一群黄口小儿,真以为我们这么好骗?”指着皓雪旁的林璎璎,“你,站出来。”
璎璎眸色一沉,嘴角浮着一丝淡雅的笑,仪态万千地抬手横在她们身前。“念娇,璎璎,不要为了我涉险。”转身从容而对,“各位好眼力,我就是齐皓雪,你们为何找我?”
皓雪惊得连嘴巴都忘记关上了,这俩人当着自己的面盗版都不带脸红的。
“我就知道那个包子头一定不是。”黑衣人中忽然有人说道。
“就是,拿鞭子的那个倒还有几分可能,怎么看都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哈哈!”另一人也附和道。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整一个丫头片子,咋咋呼呼的倒还挺忠心的。”又一人表示赞同。
齐皓雪哪受得了别人如此无视她,扁扁嘴道:“你们这群猪头!眼睛都长屁股上啦?谁说我不是?我……唔!”
念娇担心皓雪这冲动的脾气会暴露身份,连忙捂上她的嘴低声道:“等会儿念甫保护郡主往南跑,雅琪和璎璎往东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小南子和我应付他们。念甫,郡主交给你了!给我保护好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居然有些许决绝的味道。
皓雪心一沉,赶紧拉住她道:“你打不过他们的!要走一起走!”
念娇没答应她,只笑了笑,随即看着念甫认真说:“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姐姐!”念甫拉紧皓雪的手,将她从念娇身边扯开。
“走!”念娇大喝一声,抽出鞭子和小南子迎了上去。
“念娇不要!”皓雪急得大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念甫拖着往南跑。
只看见念娇长鞭过处,虎虎生风,即便对方身形高出她许多,她也能同时应付两人,就连平时只会扯皮的小南子也不弱,跟另两人纠缠起来。
“雅琪!保护好郡主!”
惊慌失措间,念甫朝雅琪和璎璎的方向大喊。
皓雪哭笑不得,“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猴精的很,混淆视听啊?等等……”她东张西望起来,“哎念甫?怎么好象少了点什么?”
念甫哪里有功夫理会,“郡主,别管了,逃命要紧。”
“汪汪汪!”
肉丸子凄惨的叫起来,皓雪这才恍然大悟,刚刚它跑到草丛那边扑蝶去了。
仿佛看到救星般,皓雪兴奋的呐喊,“好肉丸子!快去帮念娇他们咬人!上啊!”
谁知道肉丸子喊了几声就一个劲儿的冲她这边跑来了,气得皓雪直翻白眼。难怪以前听人说,狗只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喊大叫,看似忠心护主实际上是把主人叫出来保护自己。
张念娇逐渐有些吃不消了,一个黑衣人摆脱她的纠缠往雅琪和璎璎的方向追了过去。张念甫两人一路向南,皓雪一路上还不忘气愤的指着肉丸子开骂。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棵参天巨柏上,有一人目光森冷的睥睨下面乱作一团的人群,逃跑的,纠缠的,尖叫的,在他那双傲视天下的瞳仁中只有漠然的冷酷。
“哼!这群蠢物,难道不知齐皓雪的眼睛是蓝色的么?”
那人将面巾蒙上,飞身落地,提气朝皓雪奔跑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