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威风八面的夜王被贬庶民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在一个时辰内轻飘飘的飞出了泱泱深宫,不动声色的藏在百姓们压抑兴奋的眼中,波澜不惊的融入吵闹的市集,除了那些远在边疆的官员,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一个也没落下。
昔日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夜王府顷刻间荒废下来,奉旨抄家的官兵们摩拳擦掌,先是拿下了正准备烧掉账本的张管家,又狗仗人势的把所有奴仆赶到王府大门看守。几番拷打后知道了夜王藏金银的隐秘之处,心急火燎敲敲打打的拆了三四道墙,暗格里金银珠宝不一而足,贪欲烧的这些饷银不过五两的士兵们红了眼睛,顾不得藏在鞋里的金叶子有多么刺人,人人喜上眉梢的落了个瓢满钵满。
潜藏在夜王府内的探子们全都活动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从预先留好的后路上匆匆退去,头也不回的潜回各自的本家,完整的复述着夜王如今的落魄。
各位主子的反应又是千奇百怪,毫不吝啬的赏了银子,大体都算是惊喜了的。
耳中充满士兵们胡乱打砸的声音,领了旨意的反而默然不语起来,背靠着夜王府幽冷的石墙,鹅黄下摆上绣的金龙被风吹得咧咧作响,毫无在那些金银里面捞足油水的意思。
随行的崔尚书年过四十,老狐狸似的人物,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见了小主子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半晌开口劝道:“太子殿下,老臣知您仁慈,可也不必过于挂怀。”
“嗯。”桃花眸少了平日的风情万种,神情阴霾的把玩着腰间价值千金的血玉,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崔尚书立刻把接下去的劝告都咽回了肚子里,找了个机会告退出去。
不大不小的院子外得了崔尚书的吩咐,抄家的士兵们纷纷远远地躲了,只留下太子随身的暗卫护着安全,却也不得随便进去打扰。
“她不会想要杀你的。”
脚步声微不可闻,踏过被人伐倒的梨树枝干,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靠在墙上的人轻轻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侧首,定定的看那没见过几面的男子,阴霾换成了轻微的嘲讽和奇怪:“本宫还以为你早趁机跑了。”
“她如何了?”找了个树墩落座,瑾瑜伸手揉了揉额角,精致的侧脸掩不住憔悴。太子生辰前,那人出门时温柔调笑依旧历历在目,他还特意吩咐人选了梅酒,准备晚上祝贺她伤势大好,不料一天时间,一切都变了个模样。
“关了水牢,恐怕难了。”太子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看着瑾瑜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着饰物,沉吟道:“本宫当真没想到,你竟是自愿的。”
“本也不是自愿的。”瑾瑜苦笑,心中却有冷意丝丝泛了上来——水牢收押的能有几个重见天日,什么交给大理寺卿判案都不过是皇上说得好听罢了,且不说在那呆上三天后的夜长留是否能有命在,那按着皇上意思办事的大理寺本就没什么公正可言。“你能不能救救她?我可以保证她今后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太子死死地抿着唇,居高临下的看着玉树临风的瑾瑜,不屑的哼了一声,杀意悄悄涌上,袍袖下的拳头捏的死紧,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她要杀我,我为什么要救她?况且,你是她什么人,替她做的了这个主?”
“……你好像不太开心。”瑾瑜紫色的眸子诧异的眯起,若有所思的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应该心里清楚。不如你我做一笔买卖,今日你若是帮我一帮,日后上面那位不行之时,我未必不能帮你一帮。”
“父皇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个安分的。”心中怒火愈加升腾,太子面不改色的深深呼吸,一个‘杀’字犹豫许久,却反而出不了口。
也许在第一次犹豫的开始,他就已经杀不了夜长留了。
瑾瑜安静的屏住呼吸,没有放过太子面上任何一丝表情,默默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而另一边,被二话不说丢到水牢中的夜长留正对着前方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饭菜发呆。
腰腹以下全都浸入水中,脚尖绷紧了也踏不到池底,左邻右舍全都变了白骨,也不知是自然腐烂还是被水中的鱼虫当了晚餐,空洞的头骨看的夜长留一阵胆寒。
“啧啧,不过是做过王爷的,还拿着架子呢?等到明天小心连这个都吃不上!”胖乎乎的牢头挺着将军肚走过来,不知多久不洗的臭脚踢了踢放在岸边的破碗,毫不留情的奚落着落难的凤凰。
夜长留兴趣缺缺的打个哈欠,顺便小心的侧过身子,尽量不和左右两边的难兄难弟进行近距离接触。
牢头一见没什么油头可捞,愤愤的把那破碗踢了出去,到底还是没敢对夜长留直接动手,扭身吩咐看守紧密后又走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兢兢业业的士兵们同夜长留一起舒了口气。
“夜子安可是快气疯了。”不多时,黑暗的角落,陡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夜长留连忙左右看了看,又奇怪的留意了一下并无异样的守卫,谨慎的压低了声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