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谁?”那声音低沉着,本人拒绝露面,夜长留仍然听得出其中压抑着的怒气。
站在阴影中的男子一身狼狈未来得及整理,装神弄鬼的飘忽气质和高尚的修养全都丢到了冥府,小眼神抑郁的狠狠盯着东张西望的夜长留,怒发冲冠,双目赤红……何止是怒气,简直就要气疯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你看,连隐身都不会。”夜长留被这目光盯得很不自在,怯怯又纯良的眨眨眼睛,慢慢的把身体重心换到左脚上,墨绿色的水哗啦啦的响了几声,起了层层波纹。
“……罢了,你若不说实话,就老实的在这呆着吧,我看你能撑多久!”夜长留无辜的语气起了相反的效果,唯一能解闷的男子毫无风度的甩了甩袖子,在阴影内闪了闪,突兀的消失在原地。
夜长留徒劳的呼唤了两声,除了招来巡逻的士兵之外没得到任何回答,她无可奈何地垮下肩膀,既来之则安之的打个哈欠,靠在冰冷的石柱上进入浅眠。
夜王作为犯罪主谋,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大理寺前所未有的轰动和瞩目。
担任大理寺卿已有三年资历的宋礼杰痛苦的捻着下颌处特意染白的胡须,绷着一张最多不到三十岁的娃娃脸,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第N次深沉的叹息。
堂下同样愁眉不展的是宋礼杰最为得意的弟子兼手下,说是弟子,看面相也不比宋礼杰小到哪去。流年不利,但凡上面有些门路的同僚们全都两袖清风的告病回家,剩下这二位苦命的师徒面面相觑,一时间就听大理寺公堂内叹息声此起彼伏,偏偏谁都拿不出个正经办事的章程。
“永怀,这事,这事,这事啊……。”拉长的声音拖出了咏叹调,坐在上首的宋礼杰大人长吁短叹,招呼着没能逃掉的苦命徒弟给自己换上一块新的凉巾,有气无力的瘫软一团。
“师傅,这事……不好办!不好办啊!”季永怀随便在靛蓝的官袍上蹭了蹭还带着水珠的双手,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随着宋礼杰咏叹的声调越加活泼。“关键是圣上的态度,也不是那么明朗。还有太子那明里暗里的施压,咱们这回掉脑袋都是轻的,要当真弄个两面不是人的下场,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受牵连。”
宋礼杰闻言又是一声长叹,一把揪下敷在头顶的凉巾,心浮气躁的狠狠丢到脚下。
面前的公案上放着一张由宋礼杰亲自撰写,季永怀附议的奏折,蝇头小楷工整的挑不出错误,墨迹尚未干透,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个米粒大小的墨点。
“今日就是第三天,两个时辰内咱们要不挑个折子呈上去,项上这吃饭的家伙也就干脆别要了。”宋礼杰烦躁的绕着椅子转了两个圈,一巴掌拍在硬度不可小觑的梨花案上,成功吸引了季永怀惊愕的目光后疼的跺脚:“咱们索性就说了实话吧,也不算是得罪了太子,夜王也不至于判个死罪。”
“实话……。”季永怀笑的嘴里都有了苦味,置之死地般挥了挥手,任凭早就准备着的小太监收走了那张牵挂了无数人命的奏折,忍着上前夺下撕掉的冲动,眼神牵挂的跟刀子般目送着有些紧张的小太监出了公堂,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尽人事知天命吧。”
尽人事,知天命。
说起来容易,可坐在龙椅上那位显然不这么想。
站在下首处的太子今日难得的穿了一身符合身份的服装,珠玉堆砌更显得整个人容貌出众,看似漠然的站在那,余光却跟着心跳一起盯上了那道不知写了什么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