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和他。她的耳边猝然传来声响，冷眼看着那一只硕大白虎，从里屋的黑色布帘之后走出，见来者是无邪，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之内，褪去了让人恐惧的残暴。白虎凑上来，在她身上闻了闻，甚至闻嗅到了她柔嫩的气息。软软的毛皮扫过她的肌肤，让她感到有些儿痒痒的。
玄武一直习惯于旁人的恐惧，五年前突然冒出一个不怕他的小女人，让它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白虎已经对她，足够信任。它不理会她，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踱步到角落趴了下来，用那双淡黄色的眼睛盯着她瞧。
跟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没有谁注意到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迎着玄武的注视，她的神色没有半分微妙改变。
下一瞬，她抬起双臂，拆下发间利刃，黑发垂顺贴近着她的背部，写满了凝重。紧了紧右手的力道，手背之上青筋爆出，她决定了，眼底那一道凌厉毕现！
如果，无论要用他还是她的鲜血，还能结束这一切，那么，她不会退缩。
蓄足十分功力，她终于出手。
屋子中的烛光，被一阵夜风吹乱，最终归于黑暗。
她眼睁睁看着那沉睡的男子，起身朝着自己逼来，像是魔鬼降临一般阴森触目！
当然不可能这么顺利，她噙着一丝冷笑，厉声喝道，将手中利刃笔直朝来人疾射过去。匕首划破暗夜，直袭郑允眉心。
眼看下一瞬，匕首就要直刺进他的眉心。他却停也不停，轻松的伸出两指，夹住匕首银亮刀身。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宛若蛟龙，身手灵活的看不出他受过伤。
一个转身，却早已来的她的面前，他进一步，她退一步，根本就无处可躲，不过半刻，他已然迅速逼近绣榻。
第一回与他正面战斗，她当然不会轻敌，他的功力深不可测，她无法揣摩他的招式。不过五个回合，她已然发觉自己与他的差别，心里一惊，猛拍出一掌，谁知对方式功奇高，步法诡异莫测，不但闪过那一掌，才一眨眼，已经贴近到她身前。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她能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
这人的呼吸，竟然没有一丝紊乱－－
他朝着她，伸出右掌五指，她笃定他是要亲手掐段她的脖子，惩罚她的背叛。一个滚身，她利落拾起一旁地面之上的利刃，右手一抬，下一瞬，她听到了寒铁划开人的皮肉声音。
十年前，郑允曾经被江湖上的契封寨设计追杀，以寡敌众，举剑剿灭整个寨子，砍杀当时最为凶狠狂悍的契封寨寨主，让武林之中正派人士人人自危。从此之后，北方的江湖人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
传说中，他手舞长剑，浴血时的模样如同修罗恶鬼，骁勇得无人能敌。她的胸中一疼，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她似乎，在瞬间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但无邪却没有收回手中的钗子，相反，她猛地使力，眼底只剩下一派决绝之色！
黑夜之中，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依稀看得到，他继续逼近她，那黑色的五指，仿佛是一张网，要将她吸入体内一般。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即使佯装自若，还是无法忽略心底的澎湃忐忑。她突然明白，这几年来，为何他不将最顶尖的招数教与她，或许是早已料到她会有临阵倒戈的一天！
“趁人之危，这一招跟谁学的？”
低低的声音，从黑夜之中传来，像极了阎罗的问话。
“跟我吗？”那笑意，一如既往的冷沉邪恶，但是似乎还有一分异样的情绪，她说不清楚。
她沉默着，睁大着双眸，突然感受不到他存在的方向，她在那黑暗之中，找不到他，但是又清晰地感受到，他就在自己咫尺之间！
她的身子僵硬的宛如石雕木塑，定定地站在原地，张望着四周，手中的利刃尾端，已然被微薄的汗水包裹。
她开始惶然，失措起来。
那就是，他跟自己的差别吗？
她不回应，更是屏住呼吸，不让他轻易找寻到自己。默默闭上双眸，用心去聆听，去寻觅，她冷静地感应，到底何方有细小的动静。
滴答，滴答……
来了。
她猛地睁开双眸，突地转身，他果然就在自己的身后！
只是这一回，他不给她继续伤他的机会。他的左手，一把扼住她欲要行凶杀人的右手腕，暗暗使力，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骨头。
“除了主上，谁能教我，如何不择手段地活着呢？”窗前的月光，洒落在那面具之上，她的眼底笑意，隐藏不了悲伤，心止不住战栗，千百回的挣扎，却还是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但很可惜，你太心急了。”郑允冷笑着看她，他说着的可惜那个字眼，突地令她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淡淡瞥了她一眼，他回眸，眼看着玄武从身后步步逼近她，那满眼的暴怒，似乎要将她反抗违逆的身子，撕成粉碎。
“按耐不住内心的欲望的话，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或许，在五年前，我就该成为玄武的午餐。”她看清楚了，声音之中掺杂着笑意，明白只要他一个令下，那庞大的猛兽，就会扑上她的身子，咬断她的脖颈。
“这就是你失败的结果。”他的嗓音似乎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丝疲惫，是她听错了吗？她紧紧闭上双眸，无数次的反抗，终究是敌不过他。
等待了半响，却胜过几个春秋。
她没等到玄武将她的身体撕咬的痛楚，也没有等到他亲自将她分筋错骨的残忍。
“区区小伤而已，以为我会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吗？”
她手中的利刃，被他一把夺去，抛向地面，那冰冷离开她指尖的瞬间，她睁开眼看他。或许是习惯了从他的眼底，揣摩他所有的喜怒，她直直望入那一双阴冷眼眸，从那其中，看到无力的自己。
目光移向他紧握的右掌，他冷眼看着她，缓缓张开手心，一道深深的血痕暴露在她的眼下，鲜血汩汩而出。
她紧紧蹙眉，即使是趁着他最虚弱的时候，她五年来练到的地步，也只是可以伤他这等皮毛程度而已。她笑出声来，笑得眼底尽是泪光，无数个黑夜与白天的艰苦，她到底学会了什么？
除了杀人，她什么都不会。
不，即便是杀人，她也永远也杀不了眼前的他。
这般想着，心中浓浓的苦涩和怨怼，纠缠出她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