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九天之上派遣下来拯救众生的神仙吗?
完美得不似人间所有,轮廓分明,一双凤目形状优美,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雪白的宽大衣袍,广袖拖垂于地,长簪束发,可仍旧有些许黑亮的长发披垂下来,几乎直达腰间,只见他蹲身下来,雪白光华的绸缎飘落在我肩上,那柔和的光芒,突然让我觉得形秽。
“人肉是不能吃的。”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然而不知从哪一刻起,四周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奇静无比,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已经停止了呼吸,所以让那声音听起来就如天边飘过的白云,飘渺的,风一吹,就会散,却偏有一种悠长的韵味。
他的指尖温度很冷,让我想到了冬日里那飘落在我掌心的雪花,虽然冷,然而它的美,让我爱不释手。
刹那间,我似乎看到了另外的一番景象。
殿门高广,长空皓日,时有五彩祥云飞掠而过,青天流云,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笑着,我想到了儿时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副画卷,他就如同镶嵌在那画卷中,背后的光线透过来,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晕。
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来,这天地是如何广阔,过往如烟,虚虚渺渺,唯有这一幕是何其真实,却遥不可及,怕一伸手,只是水中花,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怕把这画卷吹飞了,把他吹走了。只想这样一直看着,忘记一切,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岁月,不知过往,不问将来,然而,到底是有太多的东西堆积在心底,每当我贪婪安逸想要忘记时,它们就会竖立起尖牙利爪狠狠地抓破我的心肺,提醒着我,你……怎、能、忘记?!
那独自一个人不断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感觉,无望的等待,六月飞霜日夜在心里的嘶吼折磨,花曼夭一次次甩下来的鞭子、打过来的耳光,那一支支穿透父皇胸口的箭,那骨头被生生扯断的声音,断臂的疼痛,那一把覆灭了凤栖宫的大火……
凤临,你怎么能够忘记?!
我不敢眨眼,“你是神仙吗?”
他又是微微一笑,我仿似看到了凤凰涅槃后的重生。
“你有什么愿望?”
“杀人可以吗?”
他久久沉默,末了一阵大笑,“当然可以!”
他,不会是神仙。虽然他的声音那么飘渺,他的目光是那么柔和,柔和得让人觉得那似乎是可以包容住一切。
可是,在我所听过的每一个神话传说故事里,神仙都是悲天悯人的,他们以普度众生,除魔降妖为己任,解救凡人于水火。我曾在无数个夜晚虔诚地祈求,哪一位神仙都可以,请来救救我,救救我的父皇母后,救救朱墨。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来,于是我开始咒骂,却又在被六月飞霜折磨,孤独无助的时候开始祈求,可是,我忘记了,故事里说过,神是不能杀人的,所以我被他们所抛弃。
然而我只有这一个愿望,日也想,夜也想。血债只能用血来偿,不是我不懂慈悲,而是……他们从未对我慈悲过。
而他……既然不是仙,那又是谁?
“跟我来,就告诉你答案。”
好敏锐的洞察力!却也让我心生不满,谁愿意让自己chi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呢?人活着,总是要有些秘密的。
“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
他眉梢轻挑,似是不以为意。
我又说,“我不会巫术。”
“哈哈……”他好似听到一个笑话般愉悦地笑了起来,“但是你天生煞气。”
我一愣。旋即心中苦涩。
不,这不是天生的。
“一千两。”他葱白的指尖夹住一纸银票,一松,它就飘落在地,立即有人点头哈腰地膜拜接过。
而同时,我看到了那个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男子,看到了他脖子上那血肉模糊缺失的一块,接着……我看到了他的脸,慢慢地我走过去,在他那圆睁着的眼珠子里看到了自己那唇边未被擦拭干净的血渍……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抬头看着那蓝天白云,看着那炽烈的阳光,看着微风如何贯穿我的灵魂,渐渐的在心尖一笔一划地刻画着,吐出两个字,“依依。”
那是这个七岁小女孩的名字。
风寂云住,如我此刻的心潮一般,死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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