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
至少,有一个俗语叫做披着羊皮的狼。而神仙所居住的地方一定不会取个地狱的名字。
这里,是忘川之地。
***
“魅姬,你认为她如何?”他斜觑着我,却是在淡问着那个恭敬垂首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主君挑选的人,魅姬不敢妄加评论。”
魅姬,一个连声音听起来都是如此清冷的女子,彼时,我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叫她这个名字,但凡生魅的女子不都是热情如火的吗?而她太冷。
“直说无妨。”
女子眉眼不抬,依旧是如此卑微,就连打量我,都是微微地抬动眼帘,而后迅速落下,俯首答曰,“她能否存活下来还是未知之数,魅姬不想对未知的事情浪费时间。”
我倒抽一口气。说实话,我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男子来到这个叫做‘忘川’的地方。
***
我曾告诉过他,“你如果有什么特殊……身体需求的话,买我回去肯定是错了,我很瘦,根本不销魂,跟抱一堆排骨没什么区别,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会咬人,能够咬死人。”
那个被我咬死的男子死状有多凄惨不用我再详述了,他亲眼所见,可是,我没想到当我用这种无所谓甚至是有些愉悦的语气说完时,他竟然唇角勾动,笑了起来,他说,“我的需求很正常。”
那为什么买我?就因为他在我的眼中看到了那所谓的煞气?这东西有什么用,它只是一个人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无能的憎恶。
他又说,“跟我去忘川。”
我一怔,忍不住舌尖颤抖道,“你、你、你……是鬼?”
我知道什么是忘川,那是地狱里一条河水的名字,忘川河上忘川水,喝下它,前生一切悲欢离合都成空,而通由这条河,阴灵可以进入轮回,重返人世,获得新生。
是以,我以为他是地狱里派来抓我回去的,继而害怕起来,地狱里虽然不乏我的血脉至亲,可是这人间却还有一段欠我的血海深仇,我不怕下地狱,只怕当我在地狱里饱受刀山火海煎熬时,那些人还在畅享着用我族人鲜血灌溉过的盛世繁华!让我去了地狱,都没有脸面见他们,是我错爱了人,害了全族。
于是,我想逃,却浑然忘记了这是大白天,传说,白天,是看不到鬼的,更忘记了,自己虽然拥有了一个健康无毒的体魄,却还只是一个七岁且饱受折磨的小女孩,我步步后退,而他只需快速几步,一个闪身,就轻而易举地拦住了我。
“想逃吗?已经晚了。忘川可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不是地府,那里一年四季都会有鲜花盛放,你会喜欢的。”他说得十分动听。
“我去那里做什么?”
“实现你的愿望。”
“杀人?”
他浅笑,轻轻点头,问着我,“你喜欢被人杀吗?”
我心猛地一缩,“不喜欢。”
死的滋味,我已经品尝过了,虽然不疼,可是……那绵延不绝不能如愿的恨却煎熬得我到死都不能合眼。
我深深地记得太子哥哥离去时那溅落在风沙中的泪,我很想为他轻轻抹去;
我深深地记得元诏煜怀抱中那曾经令我何其贪恋的温度,却是他用来诱骗我跳下陷阱的饵,如今只觉得恶心;
我深深地记得花曼夭那张盛放在城墙上的笑颜,是那么的耀眼,灿烂,仿似在说,“凤临,你看,你输了,你再活十辈子也赢不了。”
……
“那就去杀人。弱肉强食,你不杀人,迟早有一天被杀。”
若他这话是对五年前的凤临所说,我一定会一巴掌打飞他的笑脸,不论那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同时还会狠狠地踹上几脚,把他雪白的衣衫上都印满我坚韧不屈的鞋印子,并大声地告诉他,“谁敢杀我?你等着,有种别跑,我父皇会把你大卸八块,我母后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能哭出一条河来淹死你,我太子哥哥会一脚踹飞了你,还有元诏煜,我少一根头发,他就会带着三千大军,一人一脚踩得你像和稀泥!哼,对了,还有奈奈,她、她……她虽然很没用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她、她……她会去告诉我父皇,告诉我母后,告诉我太子哥哥,告诉元诏煜,他们会一起来……玩、死、你!”
然而,这是五年后,这不是朱墨,我是依依,一个七岁,无父无母,在奴隶市场被人以一千两高价买下的女奴。
而他,是买下我的人,按照奴隶法来更确切地说,是我的主人。
那一日,云淡,他笑,犹如缓缓盛开的鲜花,给寒冬带来春暖的希望,又如黑幕下的一线天光,胜过漫天璀璨星辰,只是……透着几分冷峭,几分……哀伤。
那么远,又那么近。
我看到了,却触摸不到,睁眼是他的笑,美得那么不真实,而他,却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闭眼,是冷,是伤。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触。后来明白了,却再也找不出一个词语来描述。
他朝我伸着手,“来,跟我去忘川,那是你的世界,没有神魔,没有鬼怪,一个可以教会你什么叫做‘真实’的世界。”
“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语气就像是普渡众生的佛,大慈大悲,可是,我不信。
于是,他笑得很诡谲。
***
忘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我曾以为它就算是真实的一个存在,也一定是像地狱一般阴森冰冷的地方,而我,只猜对了一半。
忘川,其实不冷。它一年四季,阳光普照,鲜花盛开,却永远只会一种花,一种红色的,如血一般,妖冶的花,他们管它叫做彼岸花。
忘川之地,有许多的人,许多像我一般年纪的孩子,他们是从各个地方买来的,目光凶狠或是空洞,稚嫩的脸庞有着可媲美成人的冷漠、坚韧,因为品尝过世态炎凉,还有一些像魅姬一般的女子,她们或许会笑,然而,那笑中,是没有温度的,这里,冷的,是人。
这里,不能进行普渡。
这里,四周环海,能够飞渡而来的飞鸟只有一只叫做霄的秃鹰。
这里,却的的确确能够通往新生,如魅姬所说,“你们都是一只只在人世苟延残喘的蝼蚁,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你们的痛苦是滋养别人乐趣的最好养料,快乐对你们而言是什么?是几经抢夺后到手的一个馊馒头,一碗残羹,是饱受殴打后还存有一命……”
“恨吗?不甘吗?可是你们有本事让人正视你们的愤怒?!”
“踩在浮云上端的生活你们想过吗?”
她纤细的手指朝着北方一伸,笑得那么神秘莫测,她说,“只要你们能够活着离开这里,新生,就触手可及。”
可是,魅姬没有告诉我们的是,要活着离开,需要经历些什么。她的话,是一个破洞百出的谎,却依然有人相信了,有人露出了向往的眼神。
可我是不信的。
浮云是很高,可是……高处很不稳,浮云上的生活,未必就是我们想要的,虽然她把它说得那么美好,令人充满了向往。
而我,我是从浮云上跌落的人,那样的生活,我有过。所以我已经不再向往。让我动心的只是男子与我说的那番话。
杀人……
我不要被摆布,就算跳下来了人为我设置好的陷阱,我也要有能力自救而出,不再求神,不再求佛,只求我自己。
***
那个将我买回来,被魅姬尊称为主君的男子第二天收到霄衔来的传书,立即起身离岛了,临走前,他说,“记得你答应的吗?”
我点头。
他微笑,“记住,你的命属于我。”
他的身影在水雾中渐行渐远,他的声音却在我脑子里回荡着,当我问他“会付出什么代价?”时,他说……
“活着。”
“只是要我活着?”
“活着是最艰难的一件事,死,很容易。”
……
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理。
当他说只是要我‘活着’的时候,我眼中有一阵湿气在弥漫着,我求过神,可神没有来,来的只是元诏煜对我血脉至亲的不断杀戮,来的只是六月飞霜不断地折磨,来的只是花曼夭一次次甩下来的鞭子,来的只是奴隶贩子那邪恶的目光,那双当众撕裂我衣服肆意抚弄的肮脏的手掌!
他不是神,不是佛,他甚至像是一个魔,可是,他用他白净的绢擦去了我嘴边的血,为我披上了衣,带我离开了那里。
往后的岁月里,我对他咬牙切齿过,也莫名感激过。
忘川,是人间的一个地狱,他,是忘川的主人。
我在忘川里一边回忆着前世的悲欢,一边勾画着当自己回到朱墨,把手中利剑刺破那个胸膛时的情景,会不会很畅快?他痛苦的呻yin会不会十分美妙?他哀求的眼神会不会跟他笑的时候一样迷人?他的血液……是不是如他的心一般,都是冷的?
……
我就这样想着,熬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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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已补充完毕,女主很快就会强大的,请耐心等待哦。另,如若文中出现拼音,请不要惊慌,哈哈,大家都该了的,那是因为特殊词组不被网站系统所允许,但又非用不可,其实并不触犯法律,所以只好用拼音代替啦,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