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兽笼,它还是一样泛滥着腥臭的死亡气息,里面那一只只在药物刺激下狂躁的兽已经瞪红了眼,不时地爪子抓着地,牙齿咬着那在时间中生了锈,却依旧结实的笼,不断淌下来的唾液不禁让人猜测,它们在被灌了药物之前是不是还饿了几天?
入口处,十夜那削瘦的身影已经正在被押往笼里,只待那铁闸打开,围观的人便会血脉喷张地把一场生死斗当做一场精彩的戏剧来欣赏。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魅姬面前,“我进去,放了十夜。”
她长年累月清冷不变的眸光动了动,“你确定……要救他?”
这是兽笼的规则,要救进兽笼的人,可以,一命换一命。
远处,十夜投来冰冷的目光,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骂我多管闲事。
可是,我微笑着告诉他,“我一定会活着出来。”
*
红丝密布的兽眼,尖利的牙泛着寒冷干的光,流淌着粘稠唾液,我猜它的脑子里一定在想着怎么把我撕裂,撕裂成多少块,或者是我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让它有兴趣,它打算率先扯下来。正常的兽是会接下来给人留一口喘气儿,然后用用它坚硬的角把人随意地挑来翻去,人越是闪躲哀嚎,它越是兴奋异常,然而,兽笼里的兽都是被下了药的,充斥在他们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撕裂、血、嚼碎……
周围的人已经如这兽一般兴奋了起来,经年累月的训练枯燥无味,恒久相伴的只有那蔓延不绝的血腥,他们需要更刺激的画面来寻找到那种毛孔舒张的感觉,在这人情冰冷的忘川里浸泡已久的灵魂也只有在看到一次次足以让他们大声尖叫的画面时,才会血脉稍稍添加些温度,但那不是人性未灭的体现,而是……对暴虐的更大追求!
突然一阵嘶吼咆哮而来,我手握尖刀迅速一个侧手空翻,闪避到了一边,然而,这毕竟不是一般的兽,在药物的刺激下,它不但拥有比平时大两倍的力量,同时增长的,还有它的反应速度。
很快,它意识到自己扑了空,立即迅速掉头,后腿一蹬,前腿一用力,很快那双腥红的眸子就将我锁定,它看起来格外愤怒,鼻子里粗气声声,庞大的身躯凌空跃起,尖利的爪子像一只大掌一样张开来,它是想一掌抓破我的脑袋!
我见过人被兽抓破脑袋的画面,脑浆迸裂,在那畜牲利爪下还有些黑红黑红的东西有节奏的一跳一跳,我控制不住地大喊,“人还活着!”
可是,晔站在一旁摇着头说,“那是心脏还在跳动,可人已经死了。”
贪婪的兽低头将那一跳一跳的东西吸入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我睁大着眼,全身冰冷。
晔说,“听着这声音,是不是觉得它在喝的……是你的脑子?要小心……”
……
身体微侧,惊险闪躲过去,几缕发丝在空气中飘落,肩膀上传来火辣的疼痛,很好,这畜牲终于见血眼红得更厉害了,它舌尖舔舐着利爪上的红丝,露出微微满意的神情,但这远远不够,它需要的是更多!!!
周围的温度还在不断地沸腾,我流血的伤口也染红了他们的眼,甚至有人高声喊起来,“上!上!上!……咬她脖子!”
然而两次扑来都被躲过,这畜牲竟开始动起了脑子,紧盯着我,来回走动着,伺机再来。
我得到一丝的喘息机会,从开始到现在,隐约就一直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蛇一般缠在我身上,顺着直觉,我猛地抬头,就见那热闹之中,一道与之格格不入的淡影,依旧白衣胜雪,笑得不为这凡世所有,是晔。
他的目光,阴寒至极,是我三年来第一次所见。
让我不由再次反思,当初怎会觉得他很温暖?如今又怎会在这样阴冷的怀抱中沉睡了许多个夜晚?
“因为你也一样冰冷。”
一道声音如魔幻般响在我脑中,我看见了他那如花般正在静静绽放的笑容,如山谷中盛放的彼岸花,然后是他无声翕动的嘴唇……
-------来了……
一道黑影将至,的确是来了,也该来了,这只兽的耐力是我所见第一,在药物的作用下,居然还能沉着下来思考,十分难得,可是……
我握紧尖刀……
“不对!”人群中有人突然起身大喊道!
“速度慢了!”
一阵躁动,猜疑声声。
是的!这畜牲扑来的速度明显比第一次慢了!却不是因为药效过了,而是我的血……有毒!三年来,我洗浴的水里都泡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草,晔说,我会是他所炼制出的最完美毒药。
只是几滴血,就麻痹了一头猛兽,可见,他所说不假。
我依旧全身是毒,却不再是被毒所煎熬,毒成为了滋润我生命的一部分。
……
当它兴奋于终于将我扑倒在地,想要一口咬断我的脖子时,我一刀子首先刺穿了它的喉咙!
腥臭的污血喷了我一身,它的哀嚎声震耳欲聋,周围一阵哑然后,掌声如雷。
渐渐的,它终于眼一翻,倒下去,还在喘着气,我看着它那早已黑紫的舌尖,拔出刀子,捅进去,再拔出,再捅进去……
这是我的习惯,在同一个伤口反复地插刀子、拔刀子,让这些畜牲在同一个位置品尝不断叠加的疼痛!
我渐渐放空自己,让灵魂飘远,身体继续机械地进行虐杀,直到满意为止。
但一个温润的声音飘来,“想要什么奖励?”
我抬头看着他,琉璃般的眸光婉转着绝世风华。
“离开。”
他笑了,犹如风中清铃,仿似就在耳边,却又似乎早已飘远。
弯下身来,亦如最初般,冰凉的手指擦拭着我唇边的污血,将我抱起,他说,“记住我的名字,慕容云晔。”我所有的血液瞬间凝结!
想起了十五岁时,自己拿刀子横脖子上威逼父皇时所说的那些话……
我说,“我管南邵那个什么破烂太子的,我管他几岁能语,几岁能走,几岁能成文,几岁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我不稀罕他,他就是一个破烂!……”
而今,这个我不稀罕的破烂就在我面前,我在他怀中。
只是物事已非。
他,是南诏神话传说一般的人物,太子----慕容云晔。
我,是一个无父无母,七岁时被他从奴隶市场花一千两高价买回来的奴隶。
世间的事,冥冥之中原来都是千丝万缕地牵扯好了的。
深吸一口气,周围的温度已经冷却下来了,不知何时,人群都已不在。
忘川,我就要离开。
在这里,它没能让我忘记,反而,更深刻了,让我时刻都在驱赶着自己快些,再快些……再不快些的话,元诏煜那只禽兽就要跟花曼夭那只贱母狗犬兽无疆,白头到老了,这怎么可以?!!!
他们,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中!
望着那个时刻牵引着我灵魂的方向,三年了……
元诏煜在干些什么?夜晚是不是睡的安好?他梦里如果出现了我,他会不会哭泣?还是即使在梦里,他也要对我百般凌虐?
花曼夭如愿了吧!她一定每年都会定期到我的坟头上大肆动土,把我的尸骨挖出来鞭子抽,抽完再埋,埋完又抽……
太子哥哥在四荒已经呆了三年了,听说四荒的女子妩媚不亚于夷族,他是不是已经妻妾成群了,而我、父皇……凤氏、朱墨,都只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
忘川离那尘世的纷扰太远,离地狱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