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杰看了她一眼,继续慢声诉说,“我在调查时发现,屋外有洒满桐油的痕迹,而且……在离屋子不到一尺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金凤发簪,宫里众所周知,这是达娃公主十八岁生日时,赞普……亲自吩咐宫里的金匠为她打造的礼物。”
公主越听心情越沉重,她低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没问卓玛她怎么解释?”
“那……就是赞普的事了。”扎杰说出这句话后,不由担心地看了公主一眼,果如心中所料,公主脸色更加黯然。
宣儿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我怎么听着,王爷似很喜欢那达娃公主呀?”
扎杰默不作声。
公主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淑妃和秀妃又是怎么回事?”
“淑妃……的事,与宫中无关,她被强人掳了后,就遭了强要,后来又百番受那人贩的欺负,精神早萎顿不堪,赞普外出时,偶然遇到,见她可怜,将她买了回来,却并没宠过她,只是将她安置在了宫中,她疯掉,是她自己的心结造成的。秀妃么……事情就有些蹊跷了,貌似意外,却又有些疑点,秀妃伤好以后,神智较为清醒,说那天本是她的生日,只有赞普知道的,不知缘何达娃公主也知晓了,着侍女送了一件衣服过来做为礼物,秀妃来宫中半年多,虽然在侍卫的保护下,没出现过什么意外,但与达娃公主的关系却也一直很差,就象……你们现在这样,她说,她一直都想与达娃公主和睦相处,所以正好借此机会前去结交,却不知竟落得如此下场。”
公主听了,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你不是说有些疑点么?我怎么没听出来?”
“嗯……秀妃去时,宫女侍卫跟了一堆,为何那狗只咬秀妃不咬别人呢?这是赞普和我一直想不透的事情,连那达娃公主也很是迷惑,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呀?你怎么总是卖关子。”公主有些不耐地埋怨。
“只可惜狗不会讲话,不然还有一条未被打死的,不就可以问出来了么?”扎杰眼中流露一丝笑意。
公主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娇啧,只看得扎杰心中一荡,赶忙低下头,稳了稳心神,才又抬起头,平和地问,“都讲完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这时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穿堂而过,吹得门帘左右摇动,公主盯着那摇曳的帘子有些出神。
宣儿在一边轻声问道,“将军,不管怎样,这些事情看起来都跟达娃有关,死了这许多人,王爷就没惩治她么?”
听到宣儿的问话,扎杰浓黑的俊眉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眼望着公主,却没有答腔。
公主似没听到,又淡淡地问道,“将军,你知道王爷为何只找中原的女子么?”
扎杰沉默地摇了摇头。
“唉!”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何总要中原女子来受苦呢?一个接一个的,这次……也许……该轮到我了吧?”
“王后。”
“公主。”扎杰与宣儿两人齐呼。
公主淡然瞅了两人一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有说错么?事实难道不是这样么?”
扎杰看她神情凄苦,心一下揪得紧紧的,不由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嗯……我和赞普都会保护你的……嗯……赞普会保护你的。”自觉语中有些不妥,赶忙纠正,岂知越忙说得越乱,只感脸上有些发烫,悄悄望去,却幸好公主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没顾及他的话,有些放心,却又有些失落。
只听宣儿又好奇地问,“将军,王爷到底喜不喜欢达娃啊?”
扎杰眼神一窒,“这……这……”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公主看他为难的样子,淡淡地阻止着还想发问的宣儿,“算了,别问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宣儿和扎杰对视了一眼,看她刚刚还精神熠熠的,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便疲惫不堪的样子,知她心中苦闷,两人无声地站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公主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才任控制已久的泪水肆意渲泄出来,心,痛到了极点,来时只想着生活也许黯淡无光,了无情趣,却谁知还要受这种情感熬煎,想着扎丹凝视的目光,想着与他亲如一体的交溶,怎知他的心中却爱着别人?只是他为何不娶了她呢?不是万事皆休。
从扎杰的诉说中,她早已深深意会到扎丹对卓玛的情意,也明白了那晚下毒事件为什么会不了了之,他看似痛恨的神情,谁知却只是爱的另一种表现,他看似在保护她们,却又有谁知他内心深处是在保护卓玛呢?公主越想清楚这些,越伤心得不能自抑,只想远远地离开,只当这一切都是场恶梦,却又恨不能立时见到扎丹,问问清楚为何这一切的受害者,非要是中原女子呢?
日出日落,平淡如水。
公主身子虽已恢复得差不多,但眉宇间却一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无论宣儿如何逗哄,无论扎杰总是若有若无的说笑,终不能令她有一丝的开怀。
这天傍晚,宣儿去膳房做饭还未回来,公主独自倚在外室的摇椅上发着呆,看到扎杰脸色奇怪地走了进来,站在旁边,只紧紧地盯着她发愣,却不发一言。
公主感到他有心事,懒懒地瞅他一眼,随口问道,“还有何事能令你这大将军,如此难已启口呢?”
“也许……今晚……赞普会回来。”
公主心跳猛然停了一下,眼里亮起一束火花,却迅速暗了下去,“这里是他的国土,要回要走还不是随他的心意么?”连问一下战事如何的心情也没有。
扎杰轻声叹了一下,“赞普……回来,是有原因的。”
公主依然两眼出神地瞅着屋外,路两旁大树的枝桠在风中挣扎着乱舞,就象她纷乱的心绪,好象没听到扎杰的话。
扎杰看她不为所动,不由放大了声音,“明天是多吉的忌日。”
“多吉?是谁啊?”公主被他一喊,有些回过神来,只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你不知道么?就是桑吉丞相的小儿子,被赞普在十二岁时不小心杀死了。”扎杰似有点惊奇,暗想,知道了那许多的事件,却竟然不知道这件么?
公主心中一动,“就是那个为了卓玛杀死的多吉?”她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是啊。”
“竟是丞相的儿子么?”公主有些惊骇。
“是啊,我们小时常在一起玩耍的,那日……那日一大早多吉就领着卓玛去草原上飚马,我和赞普随后赶了去找他们,却谁知,远远地看到多吉在……在亲卓玛,赞普一冲动,拿出身上的短刀便刺了多吉两刀,我拼死抱住他。
卓玛当时虽只有十来岁,却也并没吓晕,赶快骑了马去王宫找了人来,只是,只是那两刀全刺在了后心处,又刺得过深,已当场毙命了,桑吉丞相在来的路上已晕了过去,老赞普与桑吉丞相也是自幼交好,感情颇深,虽然老赞普执意要杀赞普给他儿子抵命,桑吉丞相却就是执意不允,最后只提了两个要求。
其中一个就是每年多吉的忌日,赞普与卓玛都必须去坟前不吃不喝守一天,十几年了,从未断过,所以,我猜赞普有可能会回来。”他一气说完,看公主却一脸的木然,眼神更加呆怔,心中轻叹,“唉!如何才能减轻你眼中的伤痛呢?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明天突然知道,会受不了,却谁知……”
忽然听公主哑着嗓子问,“不是两个条件么?那个是什么呢?”
扎杰沉默着犹豫,公主无力地在摇椅上躺下,淡然说道,“为难就不必说了,反正都是与我无关的。”
扎杰听着这淡淡的话语,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那一个条件就是……此生不许赞普与卓玛结合,即使没名没份也不许。”
公主只觉心中嗡地一下,脑中却似有一扇窗子被打了开来,原来扎丹不娶卓玛的原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