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丹缓了半天,才顺过一口气,眼梢连扫也未扫她二人,只颤着声音命令扎杰,“立即将那日的守门将士给我带来。”
不一会儿,那日的几名将士全被带入了大堂。
守门将官毫不费力便想起了阿莲朵和两名侍女出宫一事,心中暗暗叫苦,却怕担了责任,只是装做迷茫的样子,推搪那日出宫人太多,一时想不起有何异常。
扎丹深思着盯着他,“暂且没空理你,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句谎言,你将死无葬身之地。”那阴狠的语气,吓得这位将官腿象筛糠一样打着哆嗦。
扎丹望着扎杰,沉声吩咐,“去,将拉姆殿的人全部给我拘来。”
扎杰答应着离开。
不一会儿,拉姆殿的十几名侍卫和宫女又被押了进来。
从尼娃的请假到皇后的出门,扎丹反复问了几遍。情知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两眼忽然发出怒兽一样的光芒,“来人,将守门的和他们全部给我杖毙,尸体拖出去喂狗。”
扎杰心一颤,这时只见那些人已吓得伏在地上痛哭失声。狠狠心,终于开口,“赞普……这有违天合。”
扎丹已被公主的出走激发了胸中的野性,大手一挥,“谁敢违我之命,定当与他们同罪。”
扎杰看他情绪完全失控,不敢再吱声,吩咐来人将他们押出去,小声叮嘱了带头将官几句。
“扎杰。”扎丹又沉声喊着,扎杰赶忙走回大堂,听他派遣,“速派人一路追踪姓赵的,她除了投奔他,别无选择,记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着探子随时禀告。”
扎杰眼看天已快近正午,小心地问,“那……今天的喜事……”
“照常进行,并昭告天下,明玉病故,立卓玛为后。”扎丹声音冰冷。
他的话令在场的三人都大吃一惊,卓玛是茫然喜悦的惊,喀丽丝是忌妒不甘的惊,扎杰则是一脸的担心。
脑中一时全是那娇弱女人忧伤的面容,对着扎丹的狂怒,还是忍不住劝告,“属下觉得赞普这个决定不妥,会连一丝婉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扎丹重重哼了一声,“她不就是想用走,来威胁我,不让我纳妃么?不就是觉得自己是王后么?我偏不如她的意愿,怎么觉得自己是大唐公主,就是命定的王后?可惜她打错了算盘,在吐蕃还是我说了算。”气得喘着粗气。
这时,卓玛在一边怯怯地问,“怎么了?王后离宫出走了?”
“出去,你二人马上在我眼前消失。”扎丹语气里带着暴风雨的气息。
喀丽丝二话不说,立即转身走了出去,卓玛却好奇地还想问什么,忽然扎丹猛地一拍桌子,“难道非要让侍卫将你叉出去么?”
卓玛冷不防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言,小跑着冲出了厅门。
扎杰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魂魄早已飘出了逻些,猜测着王后的去向,不知离宫这两天她如何渡过,那么娇贵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那样的大风大雨?
“你还不快去?”一声冷喝在他耳边似一声惊雷响起,他一下子回过神,想起扎丹的命令,赶忙大步流星地步出门去。
空荡荡的议事堂只剩下扎丹一人,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按着胸口,心,似被谁割了一刀,疼得鲜血淋漓,一如那年得知母后投河自尽时的疼痛,他痛得伏在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吸了一口气,直起身,面上已平静如常,只是两眼里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喜宴在浑浑噩噩中悄然落幕,却不知为什么,扎丹竟没有再提废明玉立卓玛一事。
回到议事堂,扎丹去掉伪装,阴沉着脸端坐桌旁,看到卓玛和喀丽丝时不时探进来的头,无边的失落和疲惫在心头涌现,暗叹,真是造化弄人,想要的看不到,看到的却又不想要,人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人离去后却又如此刻骨铭心。
他直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天黑,依然如此。
卓玛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腻着声音,“阿哥……”
扎丹似雕像一般,巍然不动。
卓玛木然地站了片刻,掩着面哭着跑了出去。
喀丽丝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扎丹眼中深深的思念,心被嫉恨化成了千万片,在老女人的劝说下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议事堂门外跪满了文武百官,扎丹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在里面静坐。
卓玛、喀丽丝各站在路两旁的树荫下。卓玛双眼红肿得象桃子一般,喀丽丝则紧握双手沉着脸,眼中似有熊熊大火在燃。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忽然扎杰从远处疾步而来,众人赶忙闪开让出一条路。
扎杰顾不上众人的寻问,直接推门而入。对上扎丹空洞的眼神,心中一惊。
扎丹似老僧坐定,看到扎杰,眼中晶芒一闪。
“探子刚出了逻些便赶上了赵大人他们,但现在已跟出了巴州,却依然没有看到丝毫异常,再走,就到两国交界处了,探子请示,是否还跟下去?”扎杰小心翼翼地回禀。
扎丹听着他的话,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难道竟是遇到了不测?他不敢想下去,他不能想象若是明玉真的有了不测,自己该怎么办?
扎杰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注视着他,将他眼中的担心慌恐和伤痛一丝不漏全部收于眼底,心中滑过一丝同情,不由开口试着安慰,“既然已如此,担心也没有用,我从膳食房的人口中得知,阿莲朵曾经与一个叫亚都的送菜之人相好,说不定王后她们就藏在那人的住处,次仁将军已亲自带人去搜寻,天黑之前就会有消息传来。”
扎丹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希望之光,哑着嗓子说,“扎杰,辛苦你们了。”
等待是漫长的,令人心急如焚。但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扎丹已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站起了身子走至了门口,扎杰一直无声地陪着他。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要不舍地隐退时,两人看到次仁黑着脸慢慢走来,心,一下都沉入了谷底。
扎丹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由紧紧绞在一起。
次仁走至近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嗓音哽咽,“赞普,属下已找到阿莲朵和她的相好亚都,只是……只是两人皆命丧黄泉,虽然没有找到王后和宣儿姑娘的……但只怕……只怕两人凶多吉少啊,只因那日雨下得太大,左邻右舍都没有听到动静……属下在地上找到了一串佛珠和一块泪型玉坠。”
扎丹伸出一只手,将那串明玉始终贴心佩带的墨玉佛珠和那小小的泪坠紧握手心,只觉眼前一黑,疲惫的身体再也经不起这致命的打击,轰然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