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烬随着父亲回到客栈内,见藏有宇文毓的丝绸货车尚是完好,独孤烬掐算宇文毓半个时辰后应该会苏醒。独孤烬拿出百铢偷偷塞给店小二,嘱咐他好生照看着货车,半个时辰后一定要打开车盖。那小二虽是诧异,但是眼见独孤烬如此豪爽的赐予百铢,便高兴的应承下来。
独孤烬抚着车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她心知,这一转身自己和宇文毓怕是再难共赴世外桃源,过那与世无争的日子了。独孤信看在眼里,他心里亦明白,此番回去,独孤烬恐怕就要嫁与突厥和亲了。虽是他从未承认这是他的骨肉,但一想到花千娪此生再无依靠,他却也觉得心疼和落寞,但旋即他又暗恨自己为何如此妇人之仁,既然已是说过与她恩爱两绝,那么又何必再挂心。
独孤父女二人一路上不敢做停留,硬是换了五匹宝马,火速赶回京都,独孤烬一心要在目前前往法然寺前先行面见圣上,如今自己唯一的筹码就是答应圣上前往突厥和亲。虽是知道此番前去必定是凶多吉少,但自己也只得是先救母亲于水火,自己再从长计议了。
只是,独孤烬此番却觉得自己竟像是辜负了宇文毓,那个温良似玉的男子,从未有过多的言语,却默默的陪在自己身边,从始至终,胆怯和懦弱的都是自己。师傅说的对,自己永远都是被贪嗔爱欲羁绊,终难脱身。
“将军……”
“小姐……”
冷家兄妹双双惊呼,没有想到独孤烬竟会回来,原以为前几日他们互报平安后独孤烬早已出关,可没成想,独孤烬竟折返回府。
二人的呼唤引得花千娪周身一颤,烬儿回来了,想必又是为了自己。
独孤烬默默一笑,冷剑凝看那无可奈何的笑容便知道定是又有了麻烦,多年来的跟随,冷剑凝早已对独孤烬的喜怒铭记于心。
“烬儿……”花千娪轻唤,言语中满是愧疚。
“娘……”独孤烬轻轻的握住花千娪的双手,“烬儿是想你了,所以赶不及回来看看你。”
听着独孤烬若无其事的调笑,花千娪更是心如刀绞:“为娘本就是想等你安居关外了,就随着月凝搬到隐翠寺去,眼下陛下安排了我去法然寺,也何尝不是好事,你这是何苦啊,傻孩子……”
感受着母亲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面庞,温暖的掌心融化了独孤烬冰封已久的泪,花千娪亦感觉到一滴清冷的泪水划过自己的掌心,心里已下定决心,此番断不能再拖累烬儿了。
“将军,如今你要作何打算。”冷剑凝皱眉,心下还是惶然,为何将军已经逃脱,却又突然返回京都,若是贸然回宫请罪,那必定是在劫难逃。
“剑凝,我随后要上山找师傅商议一下,你在府内定要保护我娘亲的周全。”独孤烬起身,言语清淡却难掩愁容,她心里亦明白如今能化解自己这场危机的或许只有师傅了。虽是不愿再让红尘俗俗事打扰师傅的清修,但若是自己真的和亲突厥,必会将自己和娘亲甚至独孤一家都至于险地,她不愿承认自己依旧记挂着这个府邸,这个从不承认她的家族,但毕竟血浓于水,那份天生的牵挂纵使心里已千疮百孔却依然无法脱身方外。
“独孤少爷……”胡为匆匆赶来,“咳咳,小姐,老爷请你到前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冷剑凝瞥了眼前这个一脸谄媚之相的老总管,自己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奸猾的嘴脸,对谁都是毕恭毕敬,实则是在背后盯梢拆台,唯恐天下不乱。
独孤烬一蹙眉:“胡总管,你且先回复老爷我马上就到。”
“是,是”胡为点头退下,急急向前厅赶去。
独孤烬嘱咐了冷剑凝两句便也赶去前厅,自己才与独孤信分开不久,想必定是出了大事,不然独孤信断不会如此着急的叫她过厅一叙。
厅内,独孤信不断的摆弄着手中的茶盏却未饮一口茶水,大夫人郭秋默更是愁容满面,一块儿金丝彩凤的手绢险些要被她扯坏了。眼见此景,独孤烬心下一坠,定是出了大事了,不然独孤信纵横一世,此时却显得有些方寸顿乱了。
“老爷,大夫人……”独孤烬作揖浅唤。
“坐吧”独孤信抬眼示意。
独孤烬挑了独孤信右手边的侧位坐下,眼睛轻挑,却看见郭秋默正恨恨的盯着自己,心里浅笑。在这府内,自己也并非无一用武之地,起码只要是大夫人看到自己,那便是恨意满满。
“阿史那燕都亲自来到西魏提亲了……”独孤信放下手中的茶盏,长叹一声,“虽是说突厥以表诚意,特派燕都亲自提亲。但我猜测,那燕都是借着提亲为由,前来西魏打探消息,近日你最好乔装打扮在府内好生休息,以免燕都打探到你的踪迹。”
独孤烬的心“通”地一沉,阿史那燕都竟到西魏提亲,独孤信判断的不错,燕都此番前来为的不是取回一个魏国公主,而是有更大的企图,也许是自己的性命,也许是要整个西魏都付出代价……
沉吟片刻,整个前厅内无人言语,只听得到郭秋默轻轻的叹息,她担心的是若是不能说服独孤烬前往突厥和亲,难保皇上为求保得长公主万全,无奈之下让琬儿远嫁突厥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郭秋默的便觉得胸内涌起一股血气,那花千娪折磨自己半生,眼下这独孤烬若是误了琬儿终身,她穷极一切手段也要让她和花千娪难得善终。
半晌,独孤烬幽幽开口:“为今之计,与其等着圣上龙颜大怒,捉了独孤一家问罪,倒不如我先行进宫向圣上请罪。”
郭秋默听了暗喜,这样皇上必然会要求独孤烬和亲突厥,她正欲开口附和,却听得独孤信道:“你若贸然进宫,殿下必定会责令你和亲突厥,况且你流放途中出逃一事,殿下定定问责。”
此言一出,独孤烬和郭秋默皆是一怔,独孤烬是没有料到他竟会关心自己的安危,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独孤信惯不会关注自己的生死,郭秋默是不解为何独孤信此番竟要帮着这个小贱种。
“我且先进宫向圣上表明一切,但求不要责罚,不然待得那宇文护和宇文泰抢先在殿下面前先告了咱们一状,恐怕就回天无力了。”独孤信没有感觉到屋内两个女人情绪的变化,径自的说下去。
言罢,他起身欲走,郭秋默刚要开口,但见独孤信犀利的眼神,便吞吞而咽将要出口的劝阻,心下更是气结。
“老爷……”独孤烬轻唤,“我随你一同前去。”
独孤信望着独孤烬的双眼,又是那倔强的眼神,只是不那么清冷了,仿佛镀上了一丝温情的光芒,便也点点头,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