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独孤烬从腰间拿出一张假面,那假面竟像极了人的皮肤,细致光滑,轻薄如蝉翼,独孤烬随手将假面覆在面上,那假面竟迅速的贴合这独孤烬的面庞,竟看不到一点儿原前的模样。
独孤信眼见此景心底也暗暗称奇,这独孤烬是从莫苍,果然是学到了他最上乘的功法,浮水轻功,一皮千面。这莫苍若不是已经归隐佛门,到如今西魏怕就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那时,莫苍还不是莫苍,而是一个意气风发,身负国仇家恨的异族王子,凭借着王族的异术迅速突起,独孤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他的战队只剩下他一人,部族的鲜血在他墨色的华服上开出妖冶的花朵,他却仍如往常那般轻狂不羁的骑在一只黑狼的背上,要和西魏将士决一死战。最终,是一个女子挡住了射向他的毒箭,独孤信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女子承受着身体的剧痛,却依然对男人绽开一抹最灿烂的笑容:“景玹,莫念苍生苦,缘是参不透……”
那绝世独立的男子终是倒下了,他没有再冲杀,而是抱着女子的尸身随黑狼一起奔离了他的视线,宇文泰本欲派人追杀,却是被独孤信生生拦了下来,从景玹的眼神他已了然,这个男子已经死去了……
“老爷……”独孤烬轻唤。
独孤信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笑,示意独孤烬随自己从后门的窄巷向皇宫步去。
二人进的宫内,独孤信忙唤了成得海向皇上通报一声,见成得海面露难色,独孤信一边贴着成得海的耳畔低语了几句,一边将一个琉璃扳指赛到了成得海的掌心,成得海握着扳指眼睛盯着乔装打扮的独孤烬扫了几遍,便进去向皇帝请命了。
片刻,成得海出来向独孤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二人进殿面圣。
二人进得偏殿,眼见元钦紧绷着面孔,脸上甚是不快,独孤信示意独孤烬取下假面,二人双双跪地请罪:“罪臣独孤信、独孤烬向圣上请罪。”
“独孤卿家,你可知朕一直你独孤一门信任有加,你位列八大柱国,与宇文泰共享兵权,你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官居要职,独孤琬也是自小就封了郡主长伴公主左右,何以你竟敢助独孤烬逃离流放,你可知此罪当诛九族!”这两日,元钦过得是诚惶诚恐,唯恐突厥就和亲一事相逼。今日,听得阿史那燕都已亲自前往西魏提前,搅得他更是心神不宁。
“臣知罪”独孤信深深叩首,“小女流放途中逃离保命实属无奈,望圣上饶恕罪责。”
独孤父女二人再次叩首请罪,元钦正在气头上,也并未让二人起身,独孤信示意独孤烬按照两人在回程路上商讨的那样向圣上解释是遭遇袭击而不得不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以保性命周全,独孤烬心知那刺客定是独孤琬得了皇上旨意而派去的,此话一出,元钦碍于颜面也不好再追究责任。
独孤烬言罢,用眼角余光偷撇了一眼元钦的表情,见他盛怒虽平,但却若有所思。
半晌,元钦徐徐开口道:“独孤将军,朕念你镇守边关数年,此番又是力斩突厥可汗,立下汗马功劳,原以饶过你的欺君之罪,如今你又犯下脱逃之罪,可是要本王让你如何再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听得这四个字,独孤烬的心一凉,看来圣上早已势在必行,自己必须和亲突厥,眼下让自己戴罪立功,只是不想有损他的威严。
独孤烬深吸一口气,只得心念这一切皆是宿命轮回,事已至此,自己要想全身而退,只得是顺着圣上搭得这个台子演一场忠孝仁义的好戏;“圣上,罪臣听闻突厥已派了阿史那燕都前来西魏提亲,臣当守当日承诺,前往突厥和亲。”
独孤信难以置信的抬眼望着独孤烬,但见她无法言语,嘴角扯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独孤信张张嘴,却也无法言语。看来独孤烬也深知此番要么是她成全圣意,远嫁突厥,要么是以独孤一家相拼,挣得一条性命,却免不了牢狱之灾。
元钦听闻此言,心下稍缓,刚要开口要二人起身,独孤烬却开口道:“圣上,罪臣尚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元钦料定独孤烬再无后路可退,所谓的请求应该不过是给独孤家争取点儿名誉功劳,便点头示意。
“圣上封家慈为一品夫人,罪臣一家感念皇恩,但家慈身患眼疾且已清修多年,还望圣上准许家慈在家清修,不需行居法然寺。”
独孤信眼下更是明白了独孤烬是为了把我时机,让皇上免去花千娪守丧皇陵之苦,如今他有些相信独孤烬身份比揭穿,又不得不逃狱保命,或许真的是琬儿故意为之,为的应该就是让独孤烬心甘情愿嫁往突厥。
“既然你母亲本是修行之人,也无需再到法然寺感念佛法,就恩准在家修行吧。”元钦听闻独孤烬未提加官封爵的要求,便也欣然应允了。
独孤父女二人谢过皇恩便退出正殿,独孤烬旋即又附上假面以防打草惊蛇,迈出皇门的那一刻,独孤烬就在这世间死了,圣上早已昭告天下,她已遇袭身亡,今日皇上恩准她回家与母亲一叙已是格外开恩,明日她就要住进这深宫别院里,等待三日后的册封,受封仪式结束后,她便要和亲突厥了。
独孤烬紧抿双唇,心底虽是百转千回,却未露哀色,她别过父亲,从皇廷北面的朱雀门出宫,因为她此刻还挂心一个人,想去他府中看看他是否安然回京,他醒来后又是怎样的难过,毕竟那个温儒的男子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独孤烬的心骤然抽紧,觉得自己当真可笑,逃亡路上那样坚定的想要一起隐居世外,如今,却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决定嫁与突厥,她的坚强,她的倔强原来是那么不堪一击。
行至朱雀门的那一刻,独孤烬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她看见了那双她永世难忘的碧绿双眸,只是如今那眼中少了昔日的玩世不恭,更多了几分城府和阴狠之感,独孤烬心知自己此时的丫鬟打扮应当不会引起燕都的注意,便随着侍卫贴着城门边地头恭迎燕都进宫,只是独孤烬不知道,在她看到燕都的那一刻,燕都也同样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直至进了城门都盯着她的头顶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