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必须得做,不然伤口会继续感染,烧就很难退下去,严重的甚至会危急生命。换做前世前,做这个手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现在她只有六岁,没有任何把握。
情急之下,沈晓月想到了一个人。
他叫刘景良,三十出头,开着一家私人诊所,也是公馆的家庭医生,给沈家上下都看过病,医术很高,态度也很温和。当然,这只是他的公开职业,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地下组织成员。
“姆妈,给刘医生打个电话,请他来一趟……”
“刘医生?”
江采莲知道刘医生,去年还给她看过病呢。
她穿上大衣,准备下楼。
阿花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
刘景良正在值班,就接到了江采莲打来的电话。
“刘医生,娇娇生病了,手也碰伤了,您过来看看吧?”
“好,我这就去公馆……”
刘景良并不晓得三太太已经离开了沈家公馆。
“刘医生,我在华东公寓302室……”
江采莲顾不上解释,就说了路线,约好在街边等着。
那一片还守着一群警察,看到单身男子会上前盘问,娇娇说要给刘医生打个掩护,具体怎么掩护?到时候再说吧。
过了半个小时,刘景良坐着黄包车赶到了街口。
看到到处都是便衣,心里一紧。
他没敢停车,让车夫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三太太方停了下来。
二人顺着一条小弄堂,七拐八拐,进了公寓。
刘景良这才晓得生病的不是七小姐,而是奕宣少爷。
他什么都没问,就揭开了纱布。
看到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颇感惊讶。
“三太太,去找根筷子过来……”
刘景良吩咐了一声。
他来得时候没带太多器械,只有消炎粉、纱布、镊子之类的,麻药是严格管控的,诊所里也没有,只能忍着疼了。
沈奕宣也醒了。
听说没有麻药,就喝了一口白酒,咬住了那根筷子。
“三太太,你在旁边搭把手,按住那条胳膊……”
江采莲吓得不敢看,阿花也白着脸,手直哆嗦。沈晓月倒是全神贯注,就像回到大学时代观看导师做手术一样。
子弹钻得很深,找了好一会儿。
沈奕宣疼得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刘景良拿镊子夹出了那粒子弹,“啪嗒”一声落在了托盘上。
“好了,没有伤到筋骨,养半个月就好了……”
刘景良缝合了伤口,熟练地包扎起来。他没有探问奕宣少爷,却猜到了他的身份。
沈奕宣疼得又晕了过去。
刘景良留下了换洗纱布和绑带,还有两包消炎粉,又叮嘱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刘医生,这是诊费……”
江采莲掏出了两块银元,递给刘景良。
“三太太,不用了……”
刘景良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救治同志,哪能收钱?要说,该感谢的反而是三太太一家,这是给革命做了贡献哪。
*
江采莲下楼去送刘医生。
沈晓月趴在床前,看着奕宣哥哥。
这金大腿说抱就抱上了?书中可没有这个情节啊。奕宣哥哥以后出息
了,是不是能帮着说句话啊?
还有刘医生,那腿就更粗了。
按照书中描述,刘医生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直到解放后当了卫生局的领导,他的事迹才隐隐传了出来。
这一下就抱了两条金大腿?
沈晓月抿着嘴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可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刘医生的小女儿,刘咏华。
她今年六岁,跟她同龄,也是书中的女主。打小学一年级开始,她们就是同班同学,刘咏华很活泼,思想也很进步,跟她那娇滴滴的小姐作派截然不同。
想着她跟刘咏华之间的种种纠葛,就酸得倒牙。
这一回,绝不跟她唱对台戏了。她不是喜欢戴国江吗,那就让给她好了,那个白眼狼长得再俊,再有才干,也不能要了。
沈晓月握着小拳头,下了决心。
到了秋天,就要上小学了,这搬了公寓,是不是换一家学校啊?可想着那个钟铁头,又有点舍不得,那才是班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啊。
沈晓月觉得思想发岔了。
她才六岁,考虑这些是不是早了点?
*
到了半下午,沈奕宣醒了。
烧已经退了,炎症有所缓解,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奕宣哥哥,你喝口水吧?”
沈晓月捧着一杯淡盐水。
沈奕宣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劲儿。阿花上前搭了把手,用枕头垫着他的后背,倚着床头。
“谢谢……”
沈奕宣道了声谢。
今天可真玄乎啊,若不是三太太一家恐怕就危险了。
昨晚,他们正在阁楼上开会,就有人报信说特务来了。开会的同志们赶紧撤离,不想,刚出弄堂口就跟特务们遭遇上了。
他胳膊上中了一枪,就躲到了学校里。
一早又传来了消息,说警察要进学校搜查。情急之下,他就躲进了公寓,他跟大哥来过这里,知道三太太搬过来了,也是个掩护。
沈奕宣喝了水,就想离开。
他不能让三太太一家担风险。
“奕宣哥哥,外面有好多警察,你不能走……”
沈晓月赶紧拦着。
江采莲虽然提心吊胆的,也劝道:“奕宣少爷,这里还算安全,你就安心养病吧……”
沈奕宣很感激。
市面上乱哄哄的,学校里也不安宁。快开学了,师生们却跑得跑,躲得躲,开学日期就延后了。像他这样的进步学生,在警局里挂了号,学校就不能回了,公馆那边恐怕也有人盯着,躲在这里相对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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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耽搁,回娘家就改期了。
江采莲想着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就和阿花去了米店。又买了二十斤大米,一篮子鸡蛋,花了五块大洋。
回来后,阿花很有眼色。
“太太,让奕宣少爷住那边吧,我睡在榻上……”
江采莲收拾了一下,就把奕宣少爷挪到了那边。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沈奕宣能下地走动了。
就是右臂上吊着绷带不能动弹,吃饭做事很不方便。江采莲想跟大太太报个平安,可那边电话掐了,也不好联络。
“太太,不用担心,姆妈早就习惯了……”
沈奕宣笑着说道。
他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大太太也拿他没辙。他从事着秘密工作,家里都不晓得,组织上是有纪律的,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就在这天上午,公馆里接到了
一封加急电报。
是沈继昌拍来的,敦促二少爷把六少爷送到香江去。大太太看着电报,就扣下了。儿子不肯走,她是晓得的,至于六少爷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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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莲一家救了奕宣少爷,无意间也保护了豆豆。
当然,也担着一份危险。这时候,她还不晓得香江那边拍电报的事,豆豆也没敢露面,还在乡下躲着。
江采莲想回去看看,又不放心家里。
“阿花,你看着家,注意外面的动静,若是发现不对头,就让奕宣少爷躲到床底下去……”
“好的,太太……”
阿花搓着手,是既紧张又兴奋。
“奕宣少爷,你可不能出门哦,有什么事就交给阿花来做……”
江采莲特意叮嘱道。
沈奕宣还真有点事。他不能跟组织上失去联系,他要向上级报告他是安全的,没有被敌人抓住,可贸然去接头又怕暴露了联络点。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传个消息。
“太太,你去学校西门外的报刊亭,帮我买一份早报……”
说着,从内袋里掏出了两枚用红绳串在一起的铜板。
“奕宣少爷,我有零钱的……”
“太太,你拿着这个给那个卖报纸的,他就明白了……”
江采莲接过来塞进了手袋里。
她并不晓得这两枚铜板是特制的,也是个暗号。沈晓月倒是猜到了什么,有一种做地下工作的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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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莲带着女儿出了门。
这边离静江路不远,走过去就可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坐黄包车比较好。
母女二人上了车。
路过学校西门时,那边果然有一个报刊亭。江采莲下车买了一份早报,卖报纸的是个中年男子,什么都没问,就收下了那两枚铜板。
车子进了东里弄,走到中段就是102号。
江家裁缝铺就在这里,这会儿正开着柜门,做着生意呢。一对中年男女系着灰布围裙,伏在案前做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大伯伯,大妈妈……”
江采莲笑着打了声招呼。
“啊呦,是采莲回来了……”
江瑞启抬起头来,很是高兴。
江许氏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冲着母女二人笑着,嘴里还说着:“欧呦,这是娇娇啊?都长这么高了?快喊大外婆……”
“大外婆好,大外公好……”
沈晓月记得大外公和大外婆,他们都是裁缝,手可巧了。江家祖上是摆裁缝摊子的,靠着两辈人的努力才挣下了这个铺面,前店后宅,吃饭做事都很方便。
母女二人进了宅子。
天井小小的,摆着几只花盆。阁楼上伸着长长的竹竿,晾晒着湿衣服,稍不留意就滴到脖子上了。
沈晓月好奇地打量着。
上次过来时黑漆漆的,啥都看不见,现在看着跟书中描述的差不多。
江采莲捅了捅女儿,沈晓月就扯着嗓子喊着。
“外公,外婆,娇娇回来了……”
江瑞丰正在屋里写东西,冷着脸不说话。江太太赶紧把人让进来,嘘寒问暖。
她搂着娇娇,见采莲问起豆豆,就说豆豆在乡下可听话了,晚上跟太婆睡,一点也不闹人。
江采莲放下心来,说了搬家之事。
江太太吃了一惊。
“采莲,你真跟他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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