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人抱进急诊室输液的时候,怀里发烧的奶猫又朦朦胧胧地醒了一次。
仰躺在凌乱潮湿的床单上,脸颊通红的奶橘猫虚弱无力地缓缓睁开被汗水濡湿的双眼,无法聚焦的瞳孔像是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氤氲,无辜的目光茫然无措地落进了他的眼底。
“号锡……”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细细软软的声音。
不再是记忆中自家哥哥薄荷凉烟般清冷沙哑的嗓音,那人的声音他曾经听过无数遍早就再熟悉不过。而比起玧其哥的醉酒微醺,旻希哥的声线更加微凉,开口时似乎总是蕴着流沙缓慢坠落的凝滞感,像是盛满了细碎冰块和皎白月光的温热泉水。
可如今,忍受着体内疯狂灼烧的热度,自家奶猫的声音因为高烧而变得细软孱弱,委屈巴巴的样子瞬间让他心里不断升腾的怒气消了大半。
“号锡,不要打电话告诉玧其他们好不好?”
已经快被高烧烧晕过去的奶猫伸出泛粉的手指扯着自家崽子的衣角,烫得吓人的手心握在手里简直就像是一块烧热的牛奶糖,修剪整齐的指甲莫名地会让他想起自家哥哥还是那只奶橘猫的时候,软绵绵粉嘟嘟的猫爪肉垫。
“我只是有点发烧而已,稍微处理一下就好,等会你带我回宿舍,我还有工作没有……”
“哥!”万万没想到这人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满脑子想着那些堆积成山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郑号锡那一瞬间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双眸一暗猛地拽住自家奶猫就把人往床上一塞,往日清亮温柔的声音如今却像是逼仄着嘶哑的怒意,一下又一下敲击在耳膜上。
“哥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回去工作吗?”双手用力按住对方的肩膀陷进柔软的被窝里,性格温和乐观的郑号锡平日里很少生气,哪怕是别人做错了事也往往都是一笑了之,可如今面对着这人让他心疼到忍不住发涩的模样,他红着眼睛又急又气,语气中也染上了相当罕见的怒意。
“哥你到底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哥……拜托你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号锡……”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家崽子脸上担忧难过的表情,安旻希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去轻轻抚平对方眉间的微蹙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按在被窝里。
来势汹汹的高烧把他的脑子搅得根本无法思考,模糊的视线忽明忽暗飘离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他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拿着医疗设备和药物走过来的医生熟练的抬起他的手臂开始给他化脓的伤口消毒。
化脓伤口的治疗必须先用酒精和镊子完全去掉伤口表面化脓的那一层死细胞,医生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和棉签擦拭着伤口表面泛出黄白的脓水,沾着酒精的脱脂棉每次碰到伤口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控制不住吃痛地皱起眉,委屈地想要往他怀里钻。
“号锡啊……我痛我痛……”
在一起同吃同住了那么久,可他从来没见过那样强势的人这般脆弱柔软的样子。不再锋芒毕露,而更像一只柔软孱弱的小奶猫,呜嘤呜嘤地皱着一张小脸寻求安慰。
瞬间被激起保护欲的郑号锡连忙小心翼翼地把人连着毯子一起抱在怀里,又担心弄疼对方又担心再不处理伤口高烧会一直不退,所以只能轻轻把猫猫受伤的手臂从怀里露出来握住让医生处理,一边由着吃痛的小奶猫在他颈侧拱来拱去一边轻声安慰。
“哥不痛……马上就好了,哥再忍忍……”
“痛死了……骗子……呜……”超级委屈地趴在自家弟弟肩头抱怨,他的骨架本来就小,吃得不多也不长个,明明已经是快要25岁的人可看样子却更像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超级委屈地缩在怀里要别人抱抱安慰的样子可爱得简直让人心都要化了。
真是的。
看着猫猫蜷缩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哭得眼尾通红的样子,郑号锡顿时回想起平日里对方总是习惯了给予他们的清冷温柔。
那么坚强稳重的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安静坚定地守护在他们面前,久而久之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忘了,其实他自己也还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
觉得痛了,觉得难受了的时候,像这样躲在他的怀里求安慰求抱抱并不是不可以啊。
总是强势又孤独地活着,总是义无反顾地把他们放在首位,那该有多累。
总是告诉自己要坚强,谁的安慰和接近都不愿意接受,可寻求安慰和拥抱其实并不是什么丢脸怯懦的事啊,如果觉得辛苦的话,我们当中无论是谁都会愿意为哥分担你的悲伤痛苦。
站在病床边满脸担忧地听着医生说着注意事项,蜷缩在毯子里的人已经睡熟了。不知道是因为高烧昏迷
过去还是承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浑身上下烧得通红的奶猫就这么软绵绵地蜷缩在黑色的熊本熊毯子里呼呼喘着粗气,没有挂点滴的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角,体温烫的吓人,整个狭窄的病房里都是牛奶糖遇热熏蒸融化后甜蜜甘醇的香气。
要把对方放在病床上的时候,因为发烧而变得异常粘人的奶猫揪着他的衣服死活都不撒手,明明看样子已经是睡着了,可雪白泛粉的手指还是挂在他身上不愿意松开。
“嗡——嗡——”手机振动的声音。
郑号锡在办好住院手续之后就给还在宿舍里睡觉的玧其哥打了电话,虽说和对方相处了那么久,他就知道绝对不能在睡觉的时候打搅对方。可如今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只有平日里最稳重可靠的玧其哥。
接到电话的时候,闵玧其的语气明显有些睡意朦胧的不耐烦。他总是在工作室里待到很晚更加需要休息来补充精力应对繁忙的行程,所以鲜少会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来打搅他。
“你说什么?!”脸色煞白地听着对方和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的闵玧其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仓皇起身拿起衣服把睡在下铺的南俊一脚踹醒。
金南俊被自家二哥的夺命无影脚踹醒的时候整个人还都是懵逼了,顶着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满脸茫然地起身四下看了看,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自家白的发光的二哥在窸窣窸窣地穿衣服。
“玧其哥?”这什么情况?
“还愣着干什么?”正在穿衣服的闵玧其压低嗓子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旻希哥出事了,号锡刚刚带他去了医院,你现在起来穿好衣服和我一起去医院。”
“什么?”闻言,金南俊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被最近繁忙的行程搅得七荤八素的脑子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连忙起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等到他们急匆匆地从宿舍赶到医院的时候,某只奶猫已经缩在被窝里安静地睡着了。
郑号锡一直守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病床上脸颊通红的猫猫,闵玧其和金南俊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就被自家奶猫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狰狞的擦伤吓了一跳。
“号锡,这是怎么回事?!”严肃着嗓音冷冷开口,自家这位哥生气的时候表情总是给人恐怖的压迫感,尤其是那双清冷过分的下垂眼,看人时的神情和馒头一样软乎乎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简单地和对方说明了情况,说实话,其实郑号锡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是。毕竟他发现旻希哥这副样子的时候对方的意识已经明显模糊不清了,他急着把人送到医院也就没有时间细问,如今人都已经睡着了,自然也就只能等奶猫醒过来才知道。
等安旻希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
也许是积压已久的抑郁症拖垮了这副孱弱的身体,独自一人躺在松软的床上,不间断反复的高烧和持续笼罩的倦意几乎要把他的意识碾碎,朦胧恍惚间只能隐隐感知到手臂和小腿上火烧般蔓延的痛意。
而他刚想起身,猛然上涌的眩晕感却让他试图起身的瞬间就无力地摔回床上。
好痛……熊熊焚烧的热度在嘶哑的咽喉中蔓延,微凉的空气摩擦过声带隐隐带起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长期紧绷的精神和高强度的工作压力让他无暇顾及这副早就已经无力承受的身体,潜意识里以为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健康就算继续工作熬夜也不会有大碍,结果半夜三更跳进冰冷的湖水里不顾一切地去救那个溺水的孩子,身上受了这么严重的擦伤居然还想靠着身体的自愈机能恢复。
“旻希哥,你醒了。”自从医生离开后就一直坐在床边等候的郑号锡见躺在床上的奶猫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连忙端着水杯上前,温热的掌心轻柔托起他泛红的后颈。
“医生说你发烧了,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也有些发炎的迹象。”郑号锡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水杯递到他的嘴边,温热的水流顺着手腕的动作在透明的水杯中摇晃,淡色的唇角轻轻触上玻璃杯温热的杯壁。
晕眩的大脑高烧未褪,被汗水浸湿的双眼模糊得就像是被胧了一层淡薄的水雾,顺着被泪意染红的眼尾拖曳出斑驳交错的泪痕。
“哥,你还在发烧,吃完药喝些热水就休息吧。”郑号锡动作轻柔地把几粒退烧药递到他的面前。
顶着另几个崽子颇具压迫感的眼神悄悄抿了抿猫咪般微翘的嘴角,某只小橘猫看着号锡递到他面前的那杯温水,短暂停顿片刻后费力地伸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药片。
吃药什么的,最讨厌了。
就不能不吃吗……某只超级怕苦的小橘猫自以为很悄咪咪地抬头观察了一下身旁崽子的眼色,刚想趁其不备把药悄悄藏起来就
被人一把抓住猫爪。
“都这样了还不乖乖吃药?”身前的人居高临下地用那双清冷的下垂眼注视他躲闪的眼睛,嗡嗡作响的耳畔蓦然传来醉酒般摇晃的沙哑嗓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平日里只有这几个小子怕他的份(自以为)哪里有他变怂的时候,可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像只奶怂奶怂的猫一样被吓得微微一锁,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清亮猫眼超级委屈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贼不情愿地张嘴把药含进了嘴里。
嘶——好苦。
呲牙咧嘴地伸手去抓号锡手里的水杯,号锡心疼上手臂上大片大片的擦伤所以连忙起身轻轻扶住猫猫的后颈,温热的水流冲散了唇舌间苦涩的味道,他伸手轻轻握住对方握着杯壁的手指,从杯中升腾而起的水雾悄无声息地濡湿泛红的眼眶。
不大的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恐怖的沉默。
原先发烧的时候身体发热出了太多汗,他攀着号锡的手腕咕嘟咕嘟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旋即舒舒服服地往后一躺,想要伸个懒腰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氛围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你们不要生气好不好……”躺在床上超级心虚地攥着被子的一角揪了揪,某只橘黄奶橘猫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敏锐察觉到自家崽子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生气表情,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什么再惹恼对方的话,毕竟今天凌晨那么危险的情况估计吓得这小孩到现在都惊魂未定,他要是还一点眼色不会看地给自己找借口推脱,那简直就是在讨打。
也幸亏发现他的人是号锡,不是玧其智旻他们,要是换成那几个脾气暴躁的小兔崽子,他现在哪里还能好好地躺在床上说着求饶道歉的话。怕是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一个火气上头张口就是一段贴脸怼人的freestyle,一个站在床边摩拳擦掌恨不得冲上来把他翻个个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毒打。
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真是想想都让猫头皮发麻。
他安旻希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在身为公司社长的方时赫面前他也是该怼就怼丝毫不虚,一张嘴叭叭叭地能把人直接干脆利落地插进地里,可他却偏偏贼怕这群年纪没他大还老是黏糊糊地缠着他叫哥的小兔崽子。
还能怎么办,发生这种事,他除了夹着尾巴做只奶怂奶怂的乖乖猫还能怎么办?
都是自己要养的崽子,这种明显自己不占理只能诡辩硬刚的时候,你还能凶他骂他不成。万一骂哭了还不是得自己低声下气地哄,倒还不如就乖乖地装出一副怂了吧唧的样子。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诶呀我突然好困要睡着了。”故意避开崽子们的问题悄咪咪地往被窝里爬,要是被他们直到他以身涉险做了那么危险的事,就算他情有可原是为了救人,可这群小兔崽子这么担心他,他恐怕还是逃不过一顿训斥。
所以还是假装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实在不行那就随便找一个借口,不然以这几个小崽子的尿性,知道他差点栽在湖里淹死还不得从此之后严格禁止他靠近任何有水的地方,别说是湖了就是游泳池洗碗池也绝对不会让他碰。
毕竟他上次做饭的时候一不留神犯困把自己头发给烧着一撮,这群小兔崽子的做法就是严格禁止他再进出厨房,煤气灶打火机甚至是蜡烛都被列为危险品,直到他从商场里买回来一个电磁炉才终于解决了这群崽子不让他进厨房的问题。
“哥!”眼疾手快地抓住猫咪的脚踝想要阻止对方逃避话题,可对方却委屈巴巴地缩进被窝里,因为发烧而变得相当奶里奶气的声音绵乎乎地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谁还不是一只会撒娇的小奶猫了。
反正这群臭小子就对他撒娇的样子没辙。
“哥你怎么这样!”每次都被奶猫的撒娇弄得一点火气也没有,闵玧其如今的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忍不住咬牙,“你这样会让我们很担心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旻希哥。”
“就……就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缩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毯子上笑得傻兮兮的熊本熊,某只心虚的橘猫撒起谎来的样子真的是相当明显,真的是不被人识破都难,“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才没说……”
“总之也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只是皮肉伤而已不用担心。”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安旻希连忙转移话题想要把这几个站着不走的小崽子赶回公司。
“我记得行程安排上你们十月份马上就要后续曲回归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就不要待在医院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不用操心,赶紧回公司该干嘛干嘛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