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都是教廷派出来,亨利国王立新教前还曾为了维护罗马的教廷正统,撰文攻击宗教改革运动发起人、新教创立者马丁·路德,被当时的教皇赐予“信仰的守护者”头衔,英格兰当时和教廷的关系还算不错。
但是后来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同时为了休弃元配凯瑟琳王后,亨利国王自立为英格兰教会之首,在英格兰扶持新教,英格兰和教廷闹得很不愉快。
几十年前就来到大周的欧洲传教士,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对英格兰有什么想法,这还真不一定能够保证。
所以在见到人之前,英格兰使团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顶多就是语言相通不需要中间再加一个翻译,交流起来不用那么被动罢了。
至于信仰问题,大周对于信仰是非常宽容的,虽然英格兰的人不那么理解,然而有那么的新鲜事物的吸引,又不用时时刻刻被提醒自己在信仰方面与别人有所不同,使团成员中的天主教信仰者与新教信仰者,相处得都很克制。
既然是跟着玛丽公主一道出行的使团,在选人的时候,亨利国王就考虑到了成员们的信仰问题,即便是新教信仰者,也不会在这方面表现得特别激进。
而等到他们与传教士们见面之后,却发现,这些传教士已经完全融入了到了大周的习俗之中,最起码,在穿着打扮上,已经是典型的周朝儒生的模样了。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们真的想问一句:你们都忘了教廷了吗?教皇猊下被你们放到哪里去了啊!
穿着打扮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传教士们的观点,让使者们颇觉怪异,世俗王权如此行事也就罢了,在西方一直高高地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神权,也会向皇权屈服,而且并非兵锋所向导致的改变,是他们自动自发进行的变化,总让人有种在看歌剧的滑稽感。
负责给他们授课的传教士名唤保罗,一直致力于在大周这片东方大地上宣扬基督教,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取得了一些可靠的成果。
毫无疑问,他的发展路线依旧是走上层路线,取得大周皇室的支持,然而在大周皇室的眼中,他的宗教信仰,还得排在他的画技之下。
对于大周皇室来说,传教士们致力于宣扬的信仰,还不如传教士本人具备的技能更重要。
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是一片难以融入的、文化具有极大差异的土地。
“保罗阁下是位值得尊敬的人,他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多的,朝觐周帝国至高无上的太上皇陛下的经验。
“太上皇”是这个国家所发明的一种特有称呼,专门用来指代皇帝之父。
已经退位的太上皇陛下,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面见他,要比面见皇帝、国王、教皇都要小心。
与所冒的风险相对应的,只要能取得太上皇陛下的认可,那么无论是在东方帝国境内做什么,都能够一帆风顺。
在保罗阁下的教导下,我们开始了觐见之前的艰难训练:
太上皇陛下已经足有八十岁,在觐见他老人家的时候,毫无疑问,我们需要注意音量。
并不是要一直大声地说话,恰恰相反,大周的宫殿一直都有扩音设计,该如何用正确的语音语调回答太上皇陛下的提问,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
与此同时,面对这样庞大帝国的主人,我们的态度,当比面见国王更为恭敬,面见教皇更为谦卑,凡我们所习惯的礼节,对于东方帝国来说,都仍有不足。
这实在有些难为人,尤其是在朝鲜国与日国特使的对比下,他们极尽谦卑之能事的话语与动作,实在太过熟练,被紧急训练的我们,很难再熟练度上与他们相匹敌。
使团有集体参与朝觐与单独被召见两种情况,托玛丽公主与太上皇陛下对我们感兴趣的福,我们有了被安排单独觐见太上皇陛下的殊荣。
但是集体朝觐的活动,我们也是需要参加的。
排练的场面实在是太盛大,光是使团与负责看守的士兵们加起来,就能在英伦岛屿上发动一场小型的战争,在这样肃穆紧张的氛围之下,顺畅地进行回话似乎都成了考验。
保罗阁下只能紧急训练我们,在发出正确的语音语调之前,还要适时地、不颤抖地回答太上皇陛下的问题,跟上朝觐活动的流程。”
——《东方帝国见闻日记·觐见诸事》
朝觐太上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英格兰的爵位很值钱,虽然亨利国王为了
生儿子多次娶亲、同时又提拔了一些乡绅做贵族,但是他们这一批使团里的都是家族原本就有爵位传承的。
在伦敦的社交场合翩翩起舞,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对各种社交驾轻就熟,但是熬过了本国的难关,却没想到栽到了觐见别国君主这一关上。
大周的宫殿占地非常广阔,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宫殿,在士兵们严肃的视线中,终于到了太上皇居住的宫殿群。
在觐见前,被带到宫殿正殿外头的他们,要等着宫人们的通传。
没有一丝噪音的肃穆宫殿外头,与他们不同发色、眸色的东方人都如同雕塑,并不与他们对话,只是盯着他们,在这样的氛围下,就连等待也是件难熬的事。
终于被宣入殿中后,他们见到了升座的太上皇陛下。
太上皇穿着宫中常服,丝绸的材质极为出众,绣工也非常精美,坐得很端正,不知是因为视线还是太上皇坐的角度问题,总之已经是八旬老人的太上皇在他们看来还是很高大的。
不过很快,注视着太上皇的使团成员们就都低下了头。
在东方,直视地位尊贵的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太上皇没有吩咐的情况下,他们不能一直昂着头看人。
祁元询听着使者们用古英语发出的问候语,也没让译官翻译,便和颜悦色地吩咐他们起来,并让他们抬起头来。
他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人,臣子们一直低着头和他说话,也不是祁元询习惯的状态,只不过头一回觐见的这些属国之人,都要受一遍这样的礼仪训练,无他,杀杀这些人的锐气罢了。
华夏的宫殿建筑,一直以大为美,非壮丽无以重威,古代荆轲刺秦,贵族出身的秦舞阳入秦宫见秦王都被吓得不轻,来朝的特使们入宫觐见,除了礼仪流程,光是站在宫殿里,就很考验他们的胆魄了。
祁元询和使者们的对话还是比较平常的,主要问了英格兰如今局势如何,崇王岳父也就是英格兰国王身体安否,使团来中原有何感触。
地位最高的特使都一一作答了,言辞与别国使臣是一样的恭谨委婉。
倒是祁元询问到英格兰素未与大周交往,如何此番遣使来朝,英格兰的使臣们便不好回答了。
这种事当然是要从国家方面来考虑,可是玛丽公主和崇王又会单独觐见太上皇,如果他们在这个问题都撒谎的话,毫无疑问会给大周太上皇留下不诚实的印象,可是实话实说的话……讲道理,因为有光幕文字的出现,国王陛下做好了断子绝孙的准备,预备把女儿和外孙当备胎培养,还要和女婿的母国打好关系,这话说出来给太上皇听,这像话嘛?!
而且来了大周以后,他们发现,和大周建立长久固定的联系是有必要的。
这里的好东西太多了,大周的藩国也很多,以崇王为代表的一批大周藩王,只要能与大周本土建立联系,与这些藩国的关系也能好上不少,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
只不过,英格兰能给出什么筹码呢?
使臣头秃·jpg
单独把人叫过来,想不到这个时期的英格兰一点没有祁元询前世记忆里那个时代的特使的雄心壮志——算上不同时代的时间差,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也没多留人,对话了几句就让人出去了。
不好玩,使臣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曾孙媳妇玛丽公主有故事性呢。
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等到了寿宴当日,诸国使臣觐见以及大周诸卫精兵献礼的时候,什么想法都得压下去了。
崇王一家来觐见的时候,就好玩多了。
祁古悊这个粉粉嫩嫩的小玄孙很快就得到了太上皇的宠爱,而谈到孩子这个话题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英格兰使团出使的原因,以及英格兰出现的光幕。
英伦古典宫廷爱情权力争斗剧,祁元询听了个完整版,觉得自己年轻得仿佛是瓜田里的一只活泼的猹。
就是曾孙媳妇的幽默感不太好,他就开玩笑地问需不需要大周派兵给她和玄孙撑腰,玛丽就惊得花容失色。
他是个遵守国际规则的人,不会随便派兵的,可是玛丽听完自己的玩笑问话,就惊讶得仿佛下一刻英格兰就要亡国了似的,真是让人看不懂。
祁元询:儒雅随和的我不是魔头!
或许这也和太上皇陛下的威势过重有关,就连皇太子和太子嫡长子在太上皇面前都不是很放得开,这年头谁敢将太上皇说的话当成是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