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进到王府后,立即被殷勤的管事引到一所清雅别院住下。整治席面,添衣加物,十足周到。璇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管事的安排,只除了一件:婉拒了他指派来的下人。
她很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目前她修为低微,一旦被人发现她身怀紫府仙宫、拥有剑灵的秘密,本来就不太平的日子必定会更加“多姿多彩”。她虽不怕麻烦,却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否则,那同傻瓜有什么区别?
踞案大嚼一顿,璇玑关上房门准备泡澡。罗衫轻褪,衣带半解之际,放在八仙桌上的龙殇剑微微震动几下,一身玄衣的烈星突然出现在房中:“这地方有灵力波动,并且还不弱,也许——哇!你干嘛用鞋子砸我?”
“哇你妹啊哇!”璇玑顺手又砸了一只木屐过去,“你有没有常识?出来前不先打个招呼吗?我差点被你看光了!”
烈星迅速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去缩回剑身,却仍然嘴硬道:“你不也早把我看光了?我们一人看一次,正好扯平。”
“你倒真是不吃亏!你要敢再多说一句,我马上把你丢到茅厕里!”璇玑磨牙。
这威胁果然十分管用,龙殇剑抗议一般弱弱地跳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沐浴更衣完毕,璇玑梳好头发,伸手戳了戳剑:“喂,出来吧。”
“别不吭声,好歹你也是几百岁的年纪了,还一副小孩子脾气,不吃亏又爱记仇,你丢不丢脸啊?”
“喂?再不出来,我可真把你送去茅厕啦?”
璇玑做好做歹说了半天,剑身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就在她快抓狂时,忽觉面颊一凉,一道清风掠至屋中,迸出点点星芒。一片流彩之间,烈星的身影由虚自实,显现出来:“刚才我在府内探了一圈,发现某个地方有些异常。我适才察觉到的一缕灵力波动,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说到这里,烈星忽然问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你要把剑送去什么地方?”
“我觉得八仙桌上不安全,想把你移到床榻上。”璇玑面不改色地说道,接着赶紧转移话题:“有灵力波动,代表了什么?”
“宝物,或是禁制。”
“宝物?”璇玑一惊,旋即摇了摇头:“可惜,要是没主的还能打打主意。可这里是亲王府,里头要真有什么宝贝肯定也是云亲王的。我们不过来这里做客,要是不告而取拿了人家的东西,那就比小偷还下作了。”
烈星却道:“虽然不能取,但却也有点用处。”
“用处?不能到手的宝贝有什么用?”璇玑好奇道。
烈星解释道:“你现在已达到定魂圆满境界,但仅限于能将体内的神思操纵自如,尚不能感知灵力。而在往后的修行里,你不但要修炼属于自己的灵力,也要学会判断其他人灵力的虚实强弱。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恰好可以让你提前学习,如何分辨灵光波动所代表的力量。”
“真的?”璇玑对修行最感兴趣,闻言眼前一亮,立即催促道:“那地方在哪里?有没有好藏身的地方?快带我去!”
一刻钟后,璇玑站在某个无人小院的一棵百年松柏的密密枝叶间,同烈星大眼瞪小眼:“这里哪有什么灵力波动?”
“以你的修为,自然感应不出。”
“……我想揍你。”
烈星赶紧说道:“不过,照我说的法子去做,你很快便能感觉到灵力之息。”
“这还差不多。”
当下,璇玑依照烈星所授口诀开始尝试感应灵力。
第一次自然毫无收获,第二次依旧一头雾水,第三次……
当试到第五次时,璇玑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轻飘飘的,有些凉意,让人觉得很舒服……这种就是灵力给人的感觉吗?”
居然这么快就成功了……烈星再度为璇玑的进展而暗自讶异,口中则解释道:“不一定,灵力给人的感觉,需要看它的宿主而定。若宿主性子平和,则灵力舒缓;若是相反,那么灵力给人的感觉就是燥动不安。”
璇玑了解,说道:“这件宝物的灵力让人挺舒服的,它的主人一定是个温柔之人吧……咦,它的主人不就是云亲王,那家伙温柔么?”
两人正低声交谈,忽然不约而同顿住,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人来了!”
听到璇玑的话,烈星不禁一奇。身为剑灵,对自然气息最是敏感,稍有变化便能察觉。来人的行动在凡人眼里或许称得上敏捷,但在他眼中却与一只慢慢爬的乌龟没什么两样。能令他惊奇的,是璇玑居然也能察觉到有人靠近!
还来不及发问,那不速之客已自墙头一跃而下,落在院中。
借着明亮的月光,璇玑无语地发现,这居然是位老熟人——白天自说自话想对她动手的王萍水!
——这位有钱小姐怎么跑这里来了?
抱着疑问,璇玑继续看她如何行动。
只见换了一身夜行衣的王萍水在院中环顾片刻,认定没人后,轻轻打开院门出去。不多会儿,手下拖着一名家丁打扮、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重新回来。
看来,王萍水是打算把这个清静地方用做讯问之地了。可惜她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有人捷足登先,占去了最好的看戏位置。
一脚踏在那人胸口,王萍水低声逼问道:“不想挨揍就老实说,你家主子今天是不是带了个女人回府?”
被她踩在脚下的少年人咳嗽了几声,才说道:“我家王爷时常带不同的女人回府,前天是秦水楼的莺莺,昨天是楚梦馆的燕燕,按他的习惯今天该轮到淮烟阁的师师了。姑娘你若不满,我建议你先找这几位同行聊聊,她们都是王爷的新欢。”
听到这话,璇玑忍不住肚内暗笑:被抓住的这半大少年还真是个人才,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本事拐着弯把王萍水说成是上门吃醋撒泼的烟花女子。但她怀疑,以王萍水的脑袋,听不听得懂这么隐讳的骂辞。
果然,王萍水压根没听出话外之音,只是微怒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啰嗦这么多做甚?你只要回答我,他今天带回来的女人住在哪里?”
“好像是在那边。”少年伸手朝东边指去。
璇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是与自己来时全然相反的方向,不禁问道:“烈星,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是王府厨房养鸡养鸭的地方,好像还养了十多条护院狗。”烈星回忆了一下刚才探寻时的情形,回答道。
呃……璇玑脑中迅速浮现出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不禁为王萍水默哀三秒钟,同时笃定,这少年绝非寻常人。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形,要么求饶要么怒骂,绝没有闲情逸致逗人玩。
王萍水也不是笨得彻底,见少年指出方向后,犹豫一下,取出绳索将少年捆得结结实实,威胁道:“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若是你骗了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要胁完毕,她将少年丢在院中,匆匆离去。
先前少年一直被挡在阴影里,这会儿月光毫无遮拦地洒下,照见少年平凡无奇的一张脸,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眼神灵动,简直像两粒黑珍珠嵌在一张烧饼上,与那张平淡之至的路人脸不相衬到了极致。
少年坐在地上左蹭右磨,不断挣扎,显然是想把绑住双手的绳子挣开。挣扎半天无果后,他猛然一顿,恨恨道:“阿昶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