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啊?”闻放戳了戳身旁的金满满。
“我上哪儿知道去。”
台上的徐清妄很快解答了几人的疑惑:“姬寒公子!”
“是姬公子!”
“姬公子怎么会在此处?不是说去灵山论道了吗?”
“我一直在里头喝茶,本没有露面的打算,不想却遇上你们斗画。”这位叫姬寒的儒修轻身下地,第一件事不是与人行礼,而是拎起落至前胸的发带潇洒抛于背后。
“岑夫子说得对,与闻道友的夜行图相比,我这副仕女图就相形见绌了,俗气。”
他人所到之处,众人皆分作两行,经过闻放身边时,卷起的余香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啧啧,这是什么人间油物?”金满满也眯了眯眼。
“尤物?”萧怀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眼睛没毛病吧?这算哪门子人间尤物?油腻差不多。”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他们仨在后面交头接耳,前面众儒修却因为姬寒和闻声究竟谁更胜一筹吵起来:
“此人以诡辩取胜,实难服众,我站姬寒公子!”
“抛弃立意不说,闻道友此画行云流水技艺也是一绝,我站闻道友!”
“胡说八道,我站姬公子!”
“毫无眼光,我站闻道友!”
姬寒看着台下两拨人越吵越激烈,有打起来的迹象,摇了摇头:“啧,不知羞耻。这个世道,又多了一丝污秽。”
闻声:“……”
“还是闻道友濯清涟而不妖,姬某实在欣赏。不知闻道友何时有空,若能邀得道友过府一叙,实在是姬某的荣幸。”
还不等闻声张口,闻放已经耐不住跳上来:“不必,我们没空。”
“敢问道友是?”姬寒微微抬手。
“都说了没空还问问问,和你有关系吗?”闻放不耐,拉起闻声的胳膊就走:“咱们走,哥。这群人太无趣了。”
“哎道友稍等,几位可是也来参加群英会的?这崎岖二洲何时出了二位才俊,实在闻所未闻。”姬寒说着抬手阻拦。
闻放下意识拨开身前的手臂,却不料不小心将人推落下台。
“姬公子!”台下的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吵闹,离开围上来查看。
有人发难:“尔等无礼之徒,便是赢下才气又如何?品行低劣竟敢当街伤人!”
闻放转头向闻声解释:“我没用力,我发誓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我信你。”闻声反握住他的臂膀,拍了拍。
闻放松了口气,可台下的众人却不依不饶。姬寒起身之后摆摆手:“无妨无妨,是我自己没站稳,你们莫要小题大作。”
“哼!在场的人又不是瞎子,方才明明是那黑衣道修不知轻重,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定不能轻饶!
“没错,姬公子放心,今日我等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话音落下,已经有数位儒修落至台上,祭出法宝就奔着闻声和闻放面门而来。
闻放闪身挡在闻声身前,一脚一个,眨眼的功夫台上已经空了。
“哼,早知道还是要打架,还哪儿用得着连累我哥?”闻放拍拍手,将木架上的夜行图收起来:“画我收走了,反正你们看不懂。”
闻声替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反应不错。”
“过奖过奖!”闻放粲然一笑。
兄弟俩这番态度终于彻底引得众人不满,相继有人上台找茬,闻放来者不拒,甚至对着躲在伞下看
戏的萧金二人喊道:“来帮忙啊死鬼!”
然而她俩人是来了,却没找到对手,那群儒修丝毫不愿意和女修动手。
“别打了!都是误会你们别打了!”姬寒不知道何时站至高处,对着底下混乱的众人大喊:“当街斗殴实属不雅啊……”
若忽视他懒洋洋的神色和嘴角轻扬的弧度,萧怀山都信了他确实在劝架。
“此人好重的心计。”
金满满提议:“那不如?”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朝姬寒飞去。很快劝架声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激烈的摔打声。
台上局势明朗,能应下闻声与闻放招数的修士不多。而楼上的金满满却意外有些吃力。
“这小子,还挺会跑……”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姬寒此人还有如此实力。
*
等闻放踢飞最后一人,天色也终于暗下来。街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修,红裙及地却丝毫未湿,身后跟着两名小厮似的筑基男修。
应当是雨势阻拦了脚步声,完全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闻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然而没多久又一脸疑惑望回去。怎么感觉这女修一直盯着他哥在看?
“哥,你们认识?”
闻声眨了眨眼收回视线:“不认识。”
“哦,那走吧。”闻放仰头喊了一声:“萧怀山,老金!走了!”
楼上的动静霎时停下,萧怀山率先落地,金满满探出一颗头:“打完了?”
“玩够了没,够了下来干正事!”
“来……”话音才开个头,就忽然没了下文。金满满似乎往街头瞥了一眼,而后就跟见了鬼似的瞬间将头缩回去。
闻放:“磨磨蹭蹭什么?你们俩该不会在上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金满满下意识往姬寒所在的角落瞟了一眼,却发现此人竟然早就不在:“淦!脚底抹油了吗这位尤物?我都没跑他跑啥跑?”
楼下的闻放久没得到回应便来问萧怀山,而另一边,街头那位红衣女修也朝几人走过来。
那女修长着一张极为艳丽的脸,声线和气质一样逼人:“又见面了。”
这话是对着闻声说的,说明两人之前确实认识。可闻声分明对她很陌生:“你认识我?”
“认识,何止认识。”女修对闻声的反应并不意外:“说是老朋友也不为过,我们在另外的地方交过手。”
闻声隐约猜到她说的是其他位面,沉默片刻后冷声:“找我有事?”
“请你吃饭,之前约好的,再见面请你吃饭。”女修笑道:“正好我在此界开了一家酒楼。”
闻声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金满满的传音:“拒绝拒绝!别答应!她是制裁殿的苏籍,成了精的竹叶青又老又毒!”
苏籍就好像听见两人的动静,仰头望了眼楼上:“老金也在?正好一起叙叙旧啊?”
“靠!”金满满低咒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张嘴就骂:“老金也是你叫的?不知羞耻的老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发霉的西瓜一肚子坏水!”
苏籍向闻声保证:“久别重逢自然只忆往昔,哪儿有见面就打的道理?”
“我们要是不答应呢?”闻放上前一步:“你待如何?”
“那我只能不念旧情了。”与苏籍话音一同落下的,是闻声手里的剑。
闻放只隐约察觉眼前晃过一道残影,再细看那女修胸口就多了一把长剑。
苏籍的脸上挣扎毕现,却咬着牙道:“你杀不了我。”
“我不信,试试看?”闻声面沉入
水,握剑的手微紧,眨眼将其抽出来。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兵器交接声隔着雨帘柔和许多,和空中凶狠的残影完全不同。
闻放和萧怀山见状欲飞身加入战局,却被金满满拦住:“别,你俩别添乱。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可那女的看着就很难缠,我哥打得过吗?”
金满满不如往日嚣张,难得想了想才道:“我在她手下吃过亏,想赢得漂亮,很难。”
其实金满满心里也没底,闻声比她强这毋庸置疑,但苏籍也不弱,这两人之前有过节,打起来还真难说。
看了一会儿没看出胜负,闻放不禁有些着急:“这女人究竟跟我哥有什么仇啊,怎么处处下死手?”
萧怀山夜道:“闻兄向来懂分寸,为人也谨慎,怎么会惹上这种难缠之人?”
“跟这女人有仇的不是你哥,是你啊。”金满满叹了一声:“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来找你的。”
又看了一会儿,闻放终于不忍心看下去:“我不管,我要帮忙!”
打了这么久也不见巡城队的人过来,闻放知道今天肯定不能善了,这女人巡城队惹不起,他闻放惹得起!
金满满一个没拦住,闻放就冲入战局。但是不出意料很快被苏籍打下来。
“呸!”闻放吐了一口血:“这女的什么修为怎么这么恐怖,我还没近身呢……”
“都叫你别去了。”金满满掰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整瓶归元丹。
许是闻放受伤给了闻声刺激,他在空中的残影转瞬快得捕捉不到。也是如此,苏籍改攻为守,不多久露出破绽,不敌闻声砸入地面。
“哥!”
“闻兄!”几人生怕掉下来的是闻声。
近前之后见闻声执剑立于那红衣女修身旁,剑尖直指她眉心:“你输了。”
苏籍身上挂了不少彩,嘴角分明要溢出血丝,却被她强自咽下:“我可以换个身份再来一次。”
闻声面色平静,一字一顿:“你来一次,我杀一次。”
苏籍瞥了眼不远处的闻放:“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以往你兄长对你的好不过是他基于任务使然,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杀了你。”
“然后呢?再杀了你?”
“你没机会知道。”闻声说罢此话,手中灵剑已划破美人皮肉。
眼看苏籍要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一把折扇倏然而至,以迅雷之势打飞即将下落的灵剑。
紧接着,几人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闻道友,初来东极便当街行凶,如此只怕会影响你在东极的名声。”
“姬寒!”金满满指着二楼的男人大喊:“你不是跑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当街狂吠,不知羞耻。”姬寒啧了一声。
也不知是因为这声“啧”还是那句“不知羞耻”,地上的苏籍顿时眼神一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闻放蹙眉:“他俩不是一伙的?”
姬寒仿佛没听见,却又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苏籍一眼,过来与闻声搭话:“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能影响名声吗?”
闻声:“你想说什么?”
“两个月后的东三洲群仙会,便是以名气为引荐,你们若是想参加,自然须得博个好名声。”
闻放:“博个屁的名声,谁稀罕这玩意!”
“群仙会届时会在瑞兽门的御龙殿举行,东三洲叫得上名号的修士皆会到场,还有不少其他各洲与东道主相熟的修士,你们这个时候来东极,不就是为了参加群仙会的吗?”
“你说在哪儿?”闻声抓住关键。
“什么?”
“在哪儿举行?”
“在……在瑞兽门啊。”
姬寒有两分纳闷儿:“怎么你们好像确实不知道此事?今日文会拉踩我出头,当真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金满满:“不不不,是为了在搞臭你这件事上出一份力。”
姬寒微笑:“伶牙俐齿,深得我意。”
金满满回敬:“不不不,比不上您不知羞耻。”
闻放:“……”怎么忽然有一种即将被冷落的危机感?
几人在这边一来二去打嘴炮,另一边的闻声已经拿回灵剑。他垂眸与苏籍道:“待群仙会结束,我再来取你人头。”
闻放三人当然知道闻声什么意思,他们此行来东极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进入瑞兽门,现在机会摆在面前,自然不能放过。
只是苏籍此时的注意力完全粘在姬寒身上,丝毫没有留意闻声说了什么:“你叫姬寒?哪家公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边说边挣扎起身,浑不在意身上还有伤。
奇怪的是,原本上一刻还铁骨铮铮的姬寒,看出苏籍意图近身之后,顿时多了点不自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极姬家三百八十六代嫡孙。”
“你方才骂她的话可否再说一次?”苏籍指了指金满满。
“说就说靠这么近作甚?不止羞……”说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姬寒讪讪闭了嘴。
苏籍因为他这话愈发欣喜:“是你,就是你……我找到你了!”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压根不认识你,早知道你这女修如此难缠刚才就不应该救你……”姬寒一个劲推拒。
抽空与闻声几人告辞:“时间不早了,今日认识几位道友实属荣幸,望能在群仙会促膝详谈。”
闻放冷哼一声,并没有人接茬儿。姬寒也不觉得多尴尬,甩袖离开。
苏籍亦步亦趋:“你去哪儿?”
“我回家我能去哪儿……”
“我跟你一起。”
“你这人什么毛病逮着个男人就跟回家去?”
“不跟别人,我就跟你……”
“没必要……真没必要……”
“姬寒……”
两人拉拉扯扯逐渐消失在街头,原地的闻声四人跟着望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闻声看了一眼手里的剑,留意到剑身上多了一处伤痕,微微蹙眉。
闻放则有些疑惑地挠挠头:“什么情况,刚才还一副夜叉相,怎么这会儿就不打了?”
萧怀山:“她方才险些丧于闻兄之手,找借口离开也无可厚非。”
“是这样吗?”
只有金满满若有所思地望着街头:“没听说苏籍这老女人还是个恋爱脑啊……”
片刻后,闻声收剑回神:“到此为止,先去找个地方落脚。”
闻放问:“是准备去群仙会的事吗?”
“嗯,找个安静的洞府再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在耽搁了一下午之后,四人终于抵达居行殿。因瑞兽门的山门在离东极城北部不远的灵山脚下,闻声最终选了北部上空的某座小浮岛暂居。
选浮岛并不是因为景色好灵气丰,而是因为地势优势可纵览城里的动静。
因为当日大闹文会一事,闻声在东极城名声大噪,不出意料果然收到群仙会的邀请符。
两月时间转眼就过,仙会举行当日,闻声四人早早启程驱舟前往瑞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