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维斯没有疯,鲜血从银刃上嘀嗒滑落,映照了他紫色瞳孔里一抹疯狂的血光。
这使得伊林那系的魔族错愕万分,也有绝对不少的修因派系的魔族对瑟维斯这张脸认得、熟悉。
瑟维斯可是一段时间里伊林身边饱受宠爱的红人,他也数次出没在金缕宫中,放浪形骸的魔族们都认得他那张脸——
他看着青涩诱惑,恍若柔软攀附的菟丝子,甜笑着看人时会给他们满心满眼只有一人的错觉。
这是个无害的尤物。
若是成年期到,那滋味想必绝美。就只可惜是伊林的人哩。
魔族们总这样想。
可现在,他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由衷的、轻慢的评语了。
瑟维斯姝丽的脸上展开的笑容,不是那种甜笑,他也不再是柔若无骨、依附的样子——
瑟维斯此刻居高临下的甜腻笑着,分明带着猎人狩猎猎物开端时的快意。
他衣物破损,露出一截细腻,晃眼的白,却没有魔族有功夫注意得这凌乱的美,目光皆被瑟维斯眼底生出的凌然神色所惊诧!
然后……万缕黑色丝线开始收束,这是瑟维斯日以继夜来不断延展魔气的成果,越强大的魔族身上黏附的丝线越细、越密。这每一个奔赴此地的高阶魔族身上,都有至少百缕丝线显现。
入目所及之处,不会有其他魔族了。
这正是瑟维斯于暗中私谋的可怕之处。
瑟维斯提前确定这处地方不会成为伊林和修因交兵的战场,又借以牢牢控制住了被吸引来此处的高阶魔族的数量,将每一个细节都纳入掌心。
千丝万缕的细节,就如同这黑色丝线般,最终汇入他的掌心,成为他致胜的一局!
袭杀开始了。
瑟维斯自喉咙里溢出一声笑,他轻描淡写,瞧向正处“发情期”的塔林尔:“怎么,站不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想在这里进行这被囚禁几十年后的第一次杀戮,叫自己的名字……重新现于这深渊魔界之中呢!”
塔林尔不见那悠然神色,现而今周身的炽热温度,也叫他没法彻底保持太整洁的样子。
他几乎是用力过猛地,狠拧了下眉头:“站不起来,就凭这人造的药么?”
“你说得对,我确实在渴望着一场杀戮。”
而后,面颊泛红、耳根绯红的塔林尔用指甲将手心划出一道血痕,用疼痛让自己在这意图着掌控他的“发情期”中保持清醒。
塔林尔哼笑一声,声音厉然,看向这些根本未将此时的他放在眼里的魔族们:“一群蠢货!”
是谁给他们的资本,觉得有实力能竞争大恶魔位置的魔族,在被关押了几十年后,就被磨平了獠牙利爪,成了软脚虾?
是什么给他们的自信,觉得“发情期”能烧毁他的理智,叫他只想着和别人行那□□事?!
塔林尔长刀出鞘,封存了数年的利刃要在今日再度吮噬血液。
他提刀斩落,身上未消的伤痕,细微的刺痛感却反倒成了利刃斩出时的催化剂,这般的耻辱,塔林尔可从来、铭记于心!
塔林尔更是对瑟维斯这个“狐朋狗友”说:“不会杀死。”
瑟维斯需要的是活血,自不能让这些个魔族死得这么轻易!
“好。”瑟维斯轻笑。
不再藏拙,唯有疯狂、狠戾。
未来的领主从不只会言语蛊惑人心,也更会杀人嗜血。
*
修因和伊林对决的战场上,没有魔族发现这批高阶魔族擅自脱离的事情
。
底层的士兵在奋力拼杀,修因、伊林确定下属的忠诚,在养精蓄锐,调息在紫月升起日时落下的旧伤。
但谢闲却一早发现了这样的异常。
魅魔领地的魅魔们在阴差阳错间,就通过梦境链结上了外界的魅魔。
他们没有直接全然交付信任,而是远远看着,在最终筛选了出来一部分的同族。
未经过筛选的外界魅魔们记忆在梦境中被模糊,只将这视作一个奇怪的、不可思议的梦。
而这些不甘于被奴隶、被占有的魅魔同族则成了遍布各种族的眼线。
多“巧”,高阶魔族离开时,就有魅魔目睹。
他们这擅自离场的行为,放其他人眼里,或许是耐不住寂寞,去寻欢作乐去了。
领地魅魔不少这么认为,窃窃私语着想试图联系在金缕宫这些的同族。
可谢闲,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心底就微微泛起了波澜。
“……瑟维斯。”他说。
这是一种无来由的预感,谢闲却从来相信自己的感觉。塔林尔这半魅魔的消失,也叫这猜测在谢闲心中盖棺定论。
直播间观众也听了这从战场传来的消息。
[高阶魔族突然离场?这种时候没了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是瑟维斯做的……]
这一声激起万声。
[不会真是他做的吧?在领主里,瑟维斯有了一定地位,独处幕后时,可就做过这样的事——一人对上数百人,用魔族的血液将自己的魅魔血脉生生清理掉!]
[不会吧,现在的瑟维斯可还没到这个位置。他不是一向善于忍耐、阴狠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突进的事情来呢?]
直播间观众的后续讨论,或多或少都提到了换血。
这是领主中瑟维斯最极端、最摒弃生死的作为,可那是在他地位稳固后。
观众们都认为,依瑟维斯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做这种事啊!
他们不信。
谢闲却在听见这字眼的一刻,心脏微动。
一种说不清的牵引,让他未听信于观众们信誓旦旦的否认。
轻轻敲击着某处的指尖稍缩,谢闲忽地冷冽了眉眼,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银色荆棘花有一刹映出月辉,再之后隐于暗色。
他的身影如轻烟、迷雾,快得叫谢闲身边的魅魔都拉长了脖子,眼神惊异。
也不知道为什么,魅魔们总觉得他们的这位阁下今日离开得很急切。
瑟维斯在杀戮。
艳红色泼淋得满地都是,分不出是高阶魔族的血还是瑟维斯的血,鲜血甚至于将瑟维斯黑色的发丝都染上了红芒。
从来在谢闲面前保持着最干净一面的瑟维斯,却根本无暇顾及这逐渐沾上的脏污。
他只一动衣摆,似乎就能连带着晃出渗淋的红。
就连塔林尔都带出了点儿“有气无力”的喘音,瑟维斯却还是在笑着。
他的笑不再是在伪装里披上的人偶一样的面具,而是实实在在的疯狂的笑,连带着一点儿将得愿以偿的悦然。
瑟维斯全身的血都失了一半往上。
而他在用魔气,不知休止地将其他魔族的血液疯狂禁锢、欲要强行与这具魅魔的身体同化。
同时,瑟维斯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似乎能透过这片白瞥见其间青色的脉络。
瑟维斯在一念之间想——我这时候一定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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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是很不好看。
失血过多叫他的眼前晕眩,视野也开始模糊,瑟维斯还在重复着斩砍、抽血的过程,全身遍布的都是种抽搐的痛,这或许与那些魔族血液种力量的排斥有关。
痛又怎么样呢?
他终于能、终于可以摆脱那无用的魅魔血脉,摆脱这叫他厌恶的永远无法生长的躯体了!
若是那般,他也可以更加接近……哥哥了吧?
瑟维斯唇角上翘,想——还好,哥哥看不见他这时候的样子。他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会知道自己阴戾、狠毒的本质!
瑟维斯轻咬了一下唇瓣,下唇鲜血淋漓。
但他挥砍的动作突然僵住了,瑟维斯此刻本就大多依靠着本能挨住这失血过多的发寒、缺氧,乍一见到一个本不该、绝不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搏命的防护忽地裂出来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哥、哥……?
他为什么会过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瑟维斯的喉咙里泛出一股甜腥味,他紫色的眼眸死死地瞪大,嘴角的笑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压住,没法上扬。
他举起武器的手颤抖了一下,眼尾泛红。
瑟维斯最狼狈、也最真实的一面就这么在猝不及防下曝光了出来。
他的黑色长发还滴着血水,滴落的声音好似一柄重锤要将人给砸碎。
“哥哥……?”
瑟维斯茫然着,目光失了焦距。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哑然失声。
好不容易压制的晕眩感觉再一次地涌上来了,他本能地想要扬笑,想说:别看。
——这最肮脏最龌龊的一面,瑟维斯从未想到这么早映入谢闲眼中。他一直以来的伪装,是因为习惯,也因为那一丝瑟维斯不想承认的“自卑”。
残缺的躯体,狠厉的心,他像是从深渊里爬起来的恶鬼。
谢闲所喜欢的,只是他露出来的那个表面的魅魔少年吧?
瑟维斯的身体忽地再度动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加快放出自己血液、与其他魔族血液同化的过程!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才配与哥哥站在一起!
在谢闲看到瑟维斯时,他的面上没有血色,站立着,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瑟维斯的身体像是摇摇欲坠。
直播间观众们发出的惊叹声音立刻被掐断——谢闲强行关闭了直播。
瑟维斯这般狼狈的一面,他不想落入这数双窥视着的眼睛当中。
谢闲看见瑟维斯透白的肤色,看见他的睫毛缓慢扇动着,脆弱、摇摇欲坠。
而瑟维斯站在“血雨”下,看着谢闲愣了一下,突然狠了神色,继续举起刀柄,这一回竟像是要活生生剐下腹部那一大块血肉!
谢闲听见了他意识模糊中细微漏出的:“别看……”二字。
瑟维斯此刻的模样甚至是有些狰狞的,与谢闲所相处的他……完全不一样。
但在瑟维斯欲要将放血这件事来得更迅疾的时候,谢闲的指尖挨上了刀刃的一角,指腹上立时多了锋锐器物的血痕。
瑟维斯一顿。
刀刃落地。
谢闲轻轻叹息着,将瑟维斯拥入怀中。他说了一声:“很好看。”
血水顺着黑发蜿蜒落在谢闲的衣物上,恍若红梅乍点。
在咸腥的血气中,唯见一抹干净的颜色。
他对瑟维斯说:“很好看。”
——为什么不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