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良久,瑟维斯推拒了谢闲一下。少年的脸颊上溅上了几滴细小的血液,轻晃了一下身体,紫色的瞳孔雾蒙蒙的,看着谢闲像是看着一场昳丽的梦境。
瑟维斯禁锢、袭斩数百名高阶魔族,是在拿命同他们搏,用血在跟他们换伤。
高阶魔族狠辣,下手不留情。瑟维斯却像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深渊,比他们更狠戾,更疯狂。
手被折断,腰腹受创嘴角却依旧保持着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笑,一次次强吊住濒死的魔族的性命,叫他们持续不断地成为自己活血的来源——
次次下来,瑟维斯竟是叫这些有天大胆子的高阶魔族知道了什么叫“怕”。
畏惧顿生,竟真叫瑟维斯杀出了一个缺口来。
但他自己,却也是强弩之末,拖着这似乎随时要失血而死的身体,凭着一股子狠戾劲儿。
现下挥刀的动作根本就是因为执念!
“我要……血……”
“塔林尔……帮我换血。”
瑟维斯眼也不眨地说,扬起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眼底仿佛琉璃一样的空洞。
瑟维斯认为拥抱只是濒死时出现的幻觉。谢闲的存在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幻影。
——但不行,他不能死。
他要将魅魔血脉全部逼出,他要摆脱这副畸形的、长不大的魅魔身躯……他要……他的月亮,他的哥哥。
瑟维斯苍白的面上泛起了潮红颜色,神色执拗而疯狂。
谢闲稍稍放了手,冷眼扫向同样浑身浴血的塔林尔。
塔林尔半身衣服尽碎,在一个半魅魔“发情期”中,还是有不乏对自己很有自信的高阶魔族想要从别的地方动手。
而这样做的魔族,无一例外都成了他手下的亡魂,重叠尸身堆砌好似引他重回巅峰的王座,鲜血蜿蜒在刀身上宛如一道红色印痕。
他微仰着头,只是想要喘息、休憩一下,总蒙着刀剑交接碰撞声的耳边却清晰地撞进了瑟维斯的那声话。
再之后,一抬眼,就与轻扫过来的谢闲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塔林尔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自己的狐朋狗友,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勉强。
“我先离开了。”塔林尔毫不犹豫说。
他从堆叠的高阶魔族尸身走过,过去前还不忘用脚碾一下踩住的尸体,再将从刀刃上淅沥滴落的血水一点儿不落地揩到他们衣服上去。
记仇。
塔林尔走得很快,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狐朋狗友”。
这是瑟维斯的打算啊……他也就是来掺和了一笔,不是吗?
塔林尔越走越快,他也伤得不清,利刃懈怠这么些年后出鞘,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旧伤和新伤叠加起来,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这具幽禁在地下的躯体还是变得太娇弱了一点儿。
但他丝毫不后悔,甚至是扬起了一抹轻笑,那笑带着挥之不去的血气,助塔林尔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塔林尔眸色幽暗,是半魅魔又如何?照旧能在几十年以后,叫你们为当初联手之事付出代价。
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等着吧,你们、全都……
这时机的另一个制作者,瑟维斯的身影也在同时自塔林尔眼前掠过。他知道自己这个盟友这点儿软肋、偏执的毛病。
瑟维斯厌憎的不是自己的种族,更不是魅魔的血脉。他分明已经成年,却依旧拥有着长不大的少年身躯,这才是一切的根源。
而催促他不惜埋伏诸多高阶魔族、袭杀的催化剂,除却这份早已扭曲扎根的执念外……塔林尔没看错的话。
是在意。
与他相像的,隐匿在暗处谋划玩弄一切的瑟维斯,却急切地索求一副正常的躯体——
恐怕是因为……他想让某个人看见自己完整的、无缺的模样。
现下正主都在那儿了,他还有什么掺和的道理?
塔林尔毫无愧疚地隐匿身形,先一步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
*
数百高阶魔族,在瑟维斯的坑杀当中仅存一息。
他们还有着意识,却只能够愤恨压抑地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在一处,视线映出的有一大半的天空。
这些高阶魔族,在看完了隐藏实力的魅魔瑟维斯后,又看到了谢闲这一张面孔。
在大恶魔面前怕得失声、在大恶魔欢迎宴上因血腥腿软,除一张美人脸外一无是处的笑柄魅魔,眸色淡淡地踏过尸山血海。
这草包美人,竟比瑟维斯这可怕的魅魔还要来得从容。
他看着散落的肢体时,一双不经意间流露出魅意的紫眸里闪过的像是轻蔑神色。
这时候,要再感觉不出违和感,这些半身不遂的高阶魔族们就是瞎了。
高阶魔族嘴角溢出血沫,喉咙里几乎要生生怄出血来,在心绪浮动下,他们竟是又伤重了一分。
他们眼睁睁看着谢闲又一次叹息着,将瑟维斯夺来的那柄锋利的刀刃用一根手指折断、碾碎。
将瑟维斯……环在怀中。
如同曾做过千百遍一般。
“哥哥……疼。”在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后,瑟维斯空洞地瞄了一眼谢闲,像是忽地感觉到疼痛一样,嘴角弯弯地翘着,一双紫眸却悬泪欲泣。
这样矛盾的表现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显得矫揉造作,但此时的瑟维斯做来,只能叫人感觉到真实。
这也确实是真实的。
在意识模糊间,瑟维斯像是回到了幼年的时光,在与最亲近的存在呼痛。
他很早的时候就这样子了,无论遭遇到怎样的侮辱苦痛,都唇角弯弯,露出甜腻的笑,用伪装掩盖一切。
但“幼年”的瑟维斯的演技还没这么好,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眸不泄露自己的情绪。
瑟维斯是真的痛。
他在这意识不清的时候,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想法。
而又在下一秒,瑟维斯神色微动了下,恍若反复无常样,重复、持续着自己最深的念头:“魔族……得活着,我要换掉魅魔血脉。”
“我要更加接近我的、月亮……”
“哥哥……”
“我好痛。”
瑟维斯的指甲往下压,直在自己身上压出一道血痕。
他很快循着本能去找刀,但刀被谢闲给毁去,瑟维斯再怎么也找不到该执着的武器,他不由得烦躁地甩头。
刀没了,他还是要血。
于是,瑟维斯顺着血味儿,找到了近在咫尺的有血的方向。没有刀,却还有别的可以用来撕咬的东西。
他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无意识地,咬住了谢闲的唇。
也就这一点儿触碰,瑟维斯就放不开了,他潜意识认出来了什么。
瑟维斯在清醒的时候约束自己得很,却在这神志不清的时候,肆意放纵了自己的阴影面。
他要——亵渎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