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宝龙眼圆睁,清晰可见眼底的那抹浅绿色愈发的晶莹欲滴,娘亲不喜欢夔夔哭,夔宝不能哭,他局促地嘟着嘴委屈地望着娘亲,喉咙里发出时断时续,低哑的哽咽声,睁大的眼慢慢憋得通红,墨雪夕终于在他的眼神攻势下妥协了,轻轻地摸了摸夔宝的头,笑得无声而温柔,一刹间,仿佛可感暖日和煦,春风沐浴。她安慰着夔宝,并没有注意到唇边残留的血液顺势滴落在夔宝颈项上系着的乾坤袋中,瞬时,一柱强烈的光束直冲云霄,照亮苍穹,地上昏迷的三人包裹在光束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水光清碧,潭底缠绕的藤草蜿蜒在幽暗的深处,枯竭的腰肢居然出奇的生出些许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寸地生长,粗壮。据说,大凡上古灵宝出世,会有天地异象——
九州大陆,葵未年九月
得水藏风的青云山顶,茫茫无际的白雾终年弥漫,悬崖上的峭壁嶙峋诡谲,有几处夹缝中居然矗立着几株疗伤圣药冰魄雪莲,清骨含苞,晶莹的薄冰覆盖在表层,一直延伸到根颈部位。此时,空气中出现一丝细微的波动,只见,一个青衣女子踏着浮动的白云飘然落下,如履平地,神情清冷无波,身姿仙渺无尘,周身隐在淡淡的土黄色玄气中,女子立在一处,螓首微抬,乌黑的眸子扫向四下,悠悠然停在悬崖的夹缝间,正在这时,那几株冰魄雪莲中最大的一株表皮的冰层,裂出一道细纹,花瓣由里向外一层又一层打开,顿时,一缕清香若游丝般漂浮出来,女子迅速的从腰间拿出乾坤袋,那株雪莲花原地消失不见了,女子转过身,向着来处纵身飞去,须臾,青色的身影模糊在一片经久不散的白雾中。
凌波宗,开宗立门于青云山一处隐秘的幻境中,以无数座或大或小的山峰组成,外围设置多重迷阵,有坚固的结界支撑,甚少有人能觅得其踪迹。离主峰遥遥相望的一座小山峰上,一个静僻的小院子中,群树萧索,多日无人清扫,后院的青竹或倒或伐,稀稀疏疏的孤立在院中,残垣颓壁,凄凉泛滥。
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灵捷如燕,从暗处摸索进来,来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屋前,推门而入,不徐不慢的朝着角落的地方走去,借着皎洁的月光,那人轻轻转动搁置在书橱一角的墨砚,遽然,一块石门在眼前缓缓升起,露出一间精致的女子闺房。
隐秘的密室里,烛影憧憧,丝丝烟雾围绕烛光轻轻飘散,木制的床上,一身袭拽地白纱素裙的少女仰面朝上,颀长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光洁的额头凝着些汗珠,清秀的脸庞虚弱成苍白色。倏然她的全身变得异常臃肿,血丝遍布全身,只见她的体内有一球状物体在急速地游走,此时,从她的全身溢出几束光线,逼得人睁不开双眼。
青衣女子坐在一旁的椅榻上,全然不知发生何事,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情担忧,朱唇抿成一条直线,垂在一侧的双手紧紧捏着,绷出几条细长的青筋。
“噗……噗……”突然白衣少女惨白的柔唇颤了颤,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床,全身柔软无力,青衣女子轻轻摁住她的下颌,速度将一枚固魄丹喂进她的嘴里,她稳下心神,从屋里的器具中拿出一个药罐,神识探向腰间的乾坤袋中,一朵冰魄雪莲出现在掌中,顿时,清香扑鼻,一股极浅的灵气漂浮在空中。青衣女子微微一用力,将药罐置于手掌的上空,下一秒,一簇火花从她手心处窜出,燃燃升起的火焰迅速的包围着整个罐身。不消半刻,冰魄雪莲尽数化成一滩雪水,青衣女子将盛着药的碗递到她唇边这时,直到见她将满满的一整碗药丝毫不漏地喝完,才算放下心。女子转过身将药罐放在一侧的桃木桌上。正在此时,床上闭目调息的人儿,白皙的手指几不可见的动了动,纤长的浓睫上下摇晃,欲睁开。随后又沉沉地睡去,不一会儿,只听见平稳的呼吸声静静的起伏着。
墨雪夕身觉自己好似一片落叶,悠悠荡在一片柔软无波的湖水上,忽然,她清晰地感到有人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墨雪夕心中微微一愣,接着她又闻到一丝未来得及散去的花香,好像她自家师傅精心温养于寺庙后山的雪莲花的香气。
此时,身上似乎传来一阵灼痛感,提醒着她不禁想起,她当初意识才苏醒时,脑子里一片混乱,许多画面蜂拥而至,交叠变化,繁杂凌乱,全身酸痛难忍,心中犹如蝼蚁残食,万剑齐穿,连忙静下心来,隔绝外界的一切感知,气沉丹田,心如止水,却发现只能打开《梨合华心法》第一层,勉强在全身运行一圈又一圈之后,情况略有好转,她将全身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流引向丹田内,突然一股强大磅礴的力量从丹田内乍泄开来,势如破竹,就在她支撑不住,快要爆体而亡的时候,这浩瀚如海的力量居然不可思议的停了下来,自动回到丹田内,内视之后惊讶地发现,不只她的经脉扩宽了好几倍,精神力也随之增涨了数倍,居然稳稳有突破的迹象。等她终于稳住伤势,早已筋疲力尽,几欲睡去时,脑海里浮现一幕又一幕数不清道不明的画面……不愧是疗伤圣药冰魄雪莲,墨雪夕喝下去,不到一刻钟,便有苏醒的迹象。原本重伤的五脏六腑已经恢复了六七成,脸色也不再苍白无光了,反而透着一丝红润,更兼细致光滑,此时,她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好像有一道赤金色的光芒闪过。
“青提?”墨雪夕望着眼前来回走去,忙碌不止的青色身影疑问道,墨瞳里隐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几许不可置信的诧异一闪而逝,她面上镇定,内心却翻腾起一波无法停息的浪潮,暗忖,看来那些画面所述非虚,她果真已不在达希亚大陆,这里——貌似名为九州——,心中不由得深深的叹息半晌。
青色身影霎时顿住脚步,神情无波的脸上,赫然是一片惊喜,激动得无法抑制,平素清冷的眸子被一团楚楚动人的水汽遮住。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姐!”青提抱住她,忍不住泪流满面,神情凄哀。
“小姐,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要是青提再迟一会回来,小姐就——就——”青提再也没有往常的那般镇定,想到她差一点就见不到小姐,立时泣不成声。
“哪有人害我,是我——胎毒毒发罢了”墨雪夕平静地说道,下颌压低,幽幽眼底凝着若初冬清早般的冷霜。
“莫要伤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墨雪夕淡淡一笑,眼神竟没有一丝闪躲。这幅身子虽然容貌不是上乘的,可却有一双别有韵味的眸子,宜动宜静,宜清澄宜瑰丽。让人瞧不出说话人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你看——”墨雪夕微微用力,一道浅青色玄气出现在她手掌半空。
“小姐,你——你——”
“小姐,你成为了玄者!水系的?!”青提粉唇微张,神色间满满的是不可置信。这
——怎么可能呢?小姐是——不能——修习玄力的呀!
“算是因祸得福吧——你家小姐——好像吸收了雪莲花所有的灵气呢。”墨雪夕半垂着眸子,幽幽叹道,纤长的眉睫刷下一道暗影,叫人瞧不出情绪。
“冰魄雪莲——果真是好东西——”青提目露艳羡。当真值了,将军为了这株冰魄雪莲做出的牺牲当真值了。
青提噌地一下从椅榻上站起来,双眸似是能乍泄出灼人的光芒:“那——是不是说——小姐从今以后可以修习玄力了——”“——真是太好了——”
“青提今日可是破功了好几次”墨雪夕好笑的看着她,唇色殷红,眸中潋滟。继而,有些煞有其事地说:
“唉,要是闵辞在就好了——”
“小姐——”青提,这一声,可谓抑扬顿挫,全都有了,沾着水汽的眸子哀怨又娇羞,只好借着用袖摆拭去涌出来的眼泪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娇嗔道:
“好好地提他作甚?”
随即,又重新摆着一张清肃的脸孔,掐了她的脉搏,郑重的说道:
“幸好,小姐暂时是没什么大碍,多休养几天,下床倒是可以的——”眉尖一蹙,水眸暗沉,接着又道:“只是小姐身子虚得厉害,娘胎里的毒一时半会儿清除不了,要是冰魄雪莲再开一株就好了——”说着说着,便没了些底气,冰魄雪莲哪是那是说开就开的,它一千年发芽一千年结苞,一千年开花,整整三千年。小姐的胎毒非比寻常,多年来身体早已千疮百孔,羸弱不堪,即使将军可以用无数金丹妙药为小姐吊着续命,可是小姐又有多少个三千年呢,更何况青云山的那一株,将军也是费了好多力气,给了好多好处才堵住了悠悠众口,再想拿一株,以目前小姐在凌波宗的地位,简直比登天还难。
墨雪夕心中也明白个大概,其实她的内戒里倒是有几朵雪莲花,是夔宝从师父那里骗来的,虽及不上冰魄雪莲,解身体里的余毒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将这副身体调养好只怕不行,且戒指上加持的法印,必须恢复到《梨合华心法》第四层才能破除。看来,这身子骨还得想想法子好好锻体数月才行,毕竟体质跟不上魂力,是随时都有可能灵魂离体的,那时就糟糕了——
墨雪夕凝着床角处冒出的那抹嫩绿,回过头,瞧见青提颓丧的脸蛋,水唇不禁慢慢的掀起一抹暖暖的笑靥。
水系玄者具有修复,治愈,复活,感应生灵——的能力,这和束缚,教化,洗净,催眠——她前世的异能,大相径庭,墨雪夕弹了弹指间,笑靥更加动人。
有人说,不一样的能力,不一样的人生,她好像有点期待了——
这夜,暮霭沉沉,万籁俱静,清风独好,明月独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