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宗门的西南角遮天树木下的來鹿书院一阵清亮的读书声，却让此刻坐在后排的幕雪昏昏欲睡。按照宗门规矩，武功下三等的学生们都要在书院里上文课。书院不大，大概容了十多人。可阵阵读书声，却还是让幕雪开始打起了呵欠。
都怪古瑾柯，昨晚都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害得她想了一个晚上。最后才得出结论，他是故意这样说来戏弄她的。
朦朦胧胧间，幕雪只见倾师父花白的胡子熠熠生辉，那眼里的精光对准她时竟吓得她小手一抖，瞬间有了精神。
不好，每回老头笑成这样，就没有好事发生。
幕雪赶紧低头翻书，却见书页上留下了一堆刚才自己打瞌睡的哈喇子，不觉恶心。木绒见此，露出一个狞笑的表情。木绒嘴角还没扯开，却见一黑影迅速闪过，径直朝着木绒大脑门而来。
不好，倾师父的独门秘籍，石子碎脑门。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木绒的额头瞬间红了一块，教室里一片压低的窃笑声。木绒又气又急，随即又不得不在倾师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中呐呐的站了起来。
“木绒，你来说说如何劝说先皇在蓬莱之变时的屠城之举？”倾师父的笑里看不出息怒，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瞬间让教师安静了下来。
“嗯……先皇好色……”木绒低着头搓着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努力回想着有关先皇司马行的一切，却只记得那本《山河密传》里对司马行的描述里最著名的一句楚皇好色。她一看倾师父的脸色，吓得头埋得更低，说话也更是结结巴巴，“我……会说蓬莱美女众多……皇上……应收为己用。”
木绒话音刚落，教室里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倾师父却点了点头，面目和蔼，“这倒不失为良策。只是你这说法欠妥。”
木绒如临大赦般坐下，还不忘瞪了幕雪一眼。幕雪一吐舌头，两人举动刚好落入倾师父眼里。幕雪后背一凉，这老狐狸八成惦记上自己了，“幕雪，你来说。”
“我觉得木绒说的方法挺好。”老狐狸你放过我吧。
倾师父笑得不怀好意，“答案一样就抄《山河密传》。”
“师父，幕雪觉得史书虽然将先皇写得残忍暴虐未免太过严苛，十年前蓬莱之变中的屠城也并非是因为先皇喜怒无常的性情。”
“那你言下之意，你赞同先皇的屠城之举？”
“蓬莱虽为岛国，却与楚国遥遥相对。相当于楚国的第一道防护线，然而这也决定了蓬莱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加之蓬莱国内瘴气极深、树木丛林缠绕，普通军队根本就无法进入蓬莱。蓬莱皇族一脉更是习得巫蛊之术，传闻可于千里之外操作死尸，更别提精妙绝伦的下毒之术。因此，蓬莱虽为楚国的附属小国，却屡次无端挑衅天朝国威。前有拒绝上供，后在边境剿杀农户，更声称误杀前来谈判的六皇子司马空。先帝一再容忍，到最后御驾亲征血洗蓬莱，也并非是残暴之举。”
“世人都道先帝屠杀蓬莱十万人惨无人道，唯有你这女子倒是观点新奇，却又说得头头是道。蓬莱确实野心不小，可国中有一半手无寸铁之力的老少妇孺。先皇却是将人畜杀尽，岂非太过暴虐？”
“若养虎为患，迟早有天蓬莱会对楚国做同样的事。”少女讥诮一笑，眼波流转，明媚生光，然，却透露出半分狠辣。“高位者，在其位，谋其责。若是犹犹豫豫妇人之仁又如何成大事？”
那少女掷地有声，眸光清亮，竟让人不禁一震。
“若是武断专横岂不有勇无谋，又何如成大事？”倾师父反问，目光深沉。
“何为大事？”
“修身，治国，平天下。”
“那是男人的大事。师父可知，对于女子来说，何为大事？”
“父母，丈夫，孩子。”
“非也，非也。”幕雪浅笑，远远的似乎闻见郎师傅做的红烧肉飘荡着的浓郁的香气，睡了一上午都饿了。她从红烧肉中回过神来，却见倾师父正目光灼灼的期待着她的答案，幕雪心下好笑，“对于女子来说，当然是吃饭睡觉美容了！”
倾师父瞬间眼睛瞪大，顿觉一口老血差点喷射而出。奈何他倾棹向来都是走温润博雅的路线，只得深深呼吸，最后浅笑如风中薄柳，只是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下节我们再讲《山河密传》的下一章。”
众人默默散去，却又听见背后倾师父阴阴的声音传来，“今日为师看门前桂花开得尚好，想必酿酒定是不错。幕雪，你便去帮为师采一些来吧。晚膳之前要送到厨房哦。”
那门口桂花茂盛，散落在地面。若要捡起来够酿一壶酒，再怎么都要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幕雪背影一僵，死老头，公报私仇，迟早有天我毒死你。
然而回头却是嫣然一笑，道，“师父说得有理，幕雪这就去办。”
待众人散去，木绒便要来帮忙，暮雪看着这么多人冲向了食堂很是着急，赶忙撵了她去帮忙抢饭，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捡桂花。
这个院落位于前宗门西南角，此处树木茂密幽深，像是将这小小书苑拥在怀里。幕雪抬头，见满目细小浅白的桂花摇曳，午后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有几分晃神。
时近晌午，日头有了几分毒辣。
幕雪弯腰抓起一小堆桂花放进口袋里，一抹头上细小的汗珠，一看口袋中的桂花还没遮低，心中更是愤恨，一张俏脸变得通红。
这个木绒，让抢个红烧肉怎么这么久。
“你就是这个给倾师父办差的？”一声娇俏的女声传来，带有几分清丽和揶揄。
幕雪一看，是颜师姐。她身穿鹅黄色长衫，素带裹腰，明眸亮齿，说不出的艳丽。她浅笑着，却是看着幕雪那双正抓着一堆从泥巴上捡起来的桂花。
幕雪有几分尴尬，赶紧扔了，道：“师姐，用过午膳了吗？”
“我刚已经用过了，今日郎师傅倒是做了许多，红烧肉四喜丸子，好像都是你喜欢吃的吧？”颜音见眼前的小姑娘瞬间目光清亮不觉好笑，随即拿出食盒，道：“刚才见木绒提着食盒在半路跟宋芝她们聊天，想着你一定没吃午饭，就让人给你准备了点。”
幕雪有些意外，却掩饰得很好，随即甜甜笑开，接过食盒，“还是师姐好。武功好，人也好，而且还很聪明。”
“小姑娘嘴倒是挺甜。”颜音浅笑，却不当真。
这颜师姐向来人不坏，可是跟她却没这么亲密。今日这般示好，定然是有什么事要请她帮忙。这样想着，幕雪便也心安理得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于是，颜音和幕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来二去，幕雪却也不问，倒是颜音一点也不急不躁，像是耗定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