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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我似乎在哪见过。”蔺沧鸣忽然回忆起来,捏着袖口轻轻摩挲。

“是吗。”霁涯的嗓音有些干涩。

“吾儿何不问问纪公子。”云寄书语气悠闲地出现在云图之中,又把上次宴席时那套礼服正装穿了出来,对着面色平静的霁涯饶有兴趣地挑眉。

蔺沧鸣想不起来,便也觉得大概不是重要的人,他蹙眉审视霁涯,霁涯不似往常随性放松,似乎处在某种极端的边线,收敛严肃的表情一瞬间和霁霞君恍然重合。

蔺沧鸣无端地惶乱,霁涯坐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他却看见霁涯离他越来越远。

“你这是何意,有话何妨直说。”蔺沧鸣不耐地问云寄书。

“唉,局中人最是痴愚。”云寄书好声好气地吐出讥讽,“纪公子,本座给你先解释的机会。”

霁涯动了动唇,长睫投下幽深的影,半掩眸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微微转向蔺沧鸣,挣扎了一刹那。

“有话都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蔺沧鸣耗尽了耐心冷声道,“霁涯,你先。”

“阁主带来的人名叫向逍,是带我入落雁山的向导。”霁涯阖了下眼,看起来似是失了不少气力。

蔺沧鸣思考半天,才从脑海深处捡回这么一个人来。

那时他为抢泣血鹃和霁涯交手,霁涯临走前带上了那个捅了两剑的向导,他根本未曾在意。

但现在云寄书把这个翻了出来,便是代表对霁涯身份起疑调查。

“继续,坦白从宽。”云寄书好整以暇地笑着催促。

霁涯不知道云寄书的个性,唯一拿得准的就是云寄书在意蔺沧鸣,只要蔺沧鸣肯保他,他就性命无忧。

他沉默着构思说辞,一面看向蔺沧鸣,意外地发觉蔺沧鸣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焦灼。

“纪涯,本座面前顽抗无用。”云寄书话音一凛,狭长的双眼冷光闪过,鬓边长发无风自动,大殿内骤起一阵万鬼悲泣般的风啸。

杀意透过云图令人气息窒碍,霁涯却不愿受制地抬头直视云寄书,他厌恶被人威胁,一种不知何时起深埋心底的不甘浮出水面,气氛仿佛粘稠的蛛网,他的右手破釜沉舟地探向桌边佩剑。

“等等。”蔺沧鸣出手迅疾按住霁涯的臂弯,“阁主,在我关上云图之前说清楚。”

霁涯愣了愣,压在臂上的手力道轻微,指尖安抚般压了一下,他绷得发疼的肌肉下意识稍稍放松了些。

云寄书猛地站起来,挥袖带起的气劲将向逍轰下台阶,沉声怒道:“你这个好跟班从情报贩子手里买的令牌,南疆找不到他的资料,如此来历不明的散修潜入幽冥阁,你还要护着他吗?你别忘了,本座才是阁主!”

蔺沧鸣听见云寄书发火,反而松了口气,云寄书还没查出霁涯的身份,这倒是好事。

“把他带回幽冥阁细审,本座怀疑他是修真境之人。”云寄书压了压声音平静道,“你若还记得自己是幽冥阁少主,本座的命令照办即可。”

“阁主,即便属下伪造令牌确实有罪,也是因身份卑微却想为幽冥阁献力才出此下策,罪当不至死。”霁涯缓缓开口,“属下拜入幽冥阁,献上泣血鹃,助少主擒回严氏促成合作,飞花城纵生塔几次舍命救下少主,为少主抛头洒血不求回报,少主信任属下实是属下三生有幸,若说属下别有用心,但请阁主一问少主,若少主有一分怀疑,属下愿当场自尽以证清白。”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坦荡,蔺沧鸣若非发现他按剑的手就

信了,但霁涯自尽二字一出,无论真假,蔺沧鸣都不愿再听。

云寄书冷笑道:“伶牙俐齿,东窗事发还妄图挑拨离间……”

“够了。”蔺沧鸣一把抓起玉简掐断云图,从桌边拿走霁涯的佩剑警告,“我这次替你背书,等我回来你还有什么伪造假装暗中行事,统统招供画押,一句虚谎五十鞭。”

霁涯没料到蔺沧鸣竟做的这么绝,直接关了云图,他稍稍睁大眼睛,有些磕绊地道:“……啊,好,多谢。”

蔺沧鸣攥着玉简掀开帘帐出去,抬手想布下结界,又轻叹一声放弃了,站在门口劝道:“别走,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霁涯按着桌子站起来迈出去的腿停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眼睛眨得飞快,睫毛扑簌簌的,半晌后又坐了回去。

蔺沧鸣的话不只是警告,甚至掺了一丝放低姿态的恳求。

蔺沧鸣希望他别走,甚至没下任何结界禁制困住他,单是希望他别走。

霁涯揉了揉太阳穴,道:“好,我等你。”

蔺沧鸣出门右转开了另一间有蟑螂的客房,甩出一道符纸贴在墙上隔断声音,这才重新铺开云图。

半空中重新出现靠着王座的云寄书,只是王座右侧扶手碎了一半,雕刻精致的骷髅四分五裂。

“吾儿真是长本事了。”云寄书咬牙笑得难看。

“他是什么来历你不用再查,我心中有数。”蔺沧鸣直接道,“把注意放在傀师身上吧,霁涯我会看着。”

“你有数?何妨说出来分我一点。”云寄书道。

蔺沧鸣说:“与幽冥阁无关,我保证他不会威胁到幽冥阁利益。”

“平日也不见你多关心幽冥阁,怎么现在还懂上幽冥阁的利益了?”云寄书心里不痛快,句句都带了刺,“既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先叫声义父再提条件,否则别怪我横刀夺爱。”

“你……”蔺沧鸣一阵懊恼,所谓人在屋檐下,即使他把霁涯绑在身边,霁涯名义上也是幽冥阁的人。

他犹豫了半天:“各退一步吧,你若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可称你一声世叔世伯。”

云寄书确没多高兴,蔺沧鸣是为了霁涯才服软的,想想总觉得不是滋味,他敲了敲只剩半截的扶手,勉强道:“我比庭洲年纪轻些,叫世叔吧。”

“世叔。”蔺沧鸣憋屈地拧开眼。

“哈,乖侄子。”云寄书露出笑意,“我不知道你为何相信那小子,凭我多年经验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你不想我追查,我就卖你个面子,但你最好留个心眼,小心让人背后捅刀。”

“嗯。”蔺沧鸣匆匆答应,“上次玉简多谢你,傀师可能和家父有交情,我欲先往瀚城查证。”

“蔺家啊,不知还剩下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云寄书沉下脸来叹了口气,“我这边查到一家炼制偃甲材料的工坊,与那具傀师所用偃甲来路一致,靳笙跟踪工坊主事往修真境去了,根据回报主事走的也是瀚城方向,不知目标是不是蔺府,你自己保重,不要冒险。”

“我明白。”蔺沧鸣点头,“下次再联络。”

“贤侄……哎,我还想听听沧鸣路上见闻呢,关这么快。”云寄书无奈地接住玉简,他扬手打了个响指,殿门外走进一个裹在暗影中看不清相貌的男人,单膝跪下行礼。

“主上,还要继续查吗?”

“把人带下去处理掉,一切照旧,不得惊动少主。”云寄书随意挥挥手吩咐

“是。”下属将向逍拖出大殿,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身形。

杉河镇客栈,霁涯保持着蔺沧鸣走前的姿势坐在矮桌边,他在心中甩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唾骂自己竟然沉迷美色连命都敢赌。

他若现在就走,这段时间足够他全力御剑逃出杉河镇,如果不再纠结男主傀师和霁霞君的过往,他甚至连失忆都不用管,换个名号相貌去云镜海外,或是渡过堕水去沉沦境,北方更远的流天境……苍旻界何其广大,若有心逃走藏匿,蔺沧鸣拦不住他。

但霁涯偏偏就使唤不动自己的腿,他幻想中的新生活没有蔺沧鸣,就渐渐变得灰白一片索然无味。

他应该找出傀师的真面目,嚣张至极地将他狠狠挫败,到时他若愿意走,也是毫无负担的旅游,不是被组织吓得抱头鼠窜。

蔺沧鸣没让霁涯等太久,就开门进来反手落锁。

霁涯苦中作乐地脑补了点煽情戏,比如蔺沧鸣为保他认下什么惨无人道的刑罚,跪在大殿广场上挨揍,他深情地扑上前替蔺沧鸣挡板子,或者蔺沧鸣为保他喝下什么残忍霸道的毒酒……

他还没脑补完,蔺沧鸣就好端端的进来,把玉简往桌上一扔,清脆的撞击声像一道洪钟。

“阁主暂时不会对你动手。”蔺沧鸣冷冷道,他也不是单纯的人,云寄书答应他也只是表面功夫,能坐到阁主之位哪有心慈手软的,有了钉子即便错杀也不能放过。

“嗯,多谢主上救命之恩。”霁涯垂头丧气地闷声道。

“该说什么自己说吧。”蔺沧鸣站在桌边,帐篷最高处堪堪挨着发顶,他嫌晶石灯就在眼前晃得眼花,便抬手扯下灯笼砸到地上,帐篷内光影闪烁游走,最终在蔺沧鸣脸上留下一片暗色。

霁涯缩了缩脖子,心说这是生气了呀。

“我没有南疆户籍,拜入幽冥阁当晚从向逍手里买的。”霁涯坦白道。

“还有呢?”蔺沧鸣不容喘息地逼问,“继续说。”

“除了这个,也没骗你什么……”霁涯眼神飘了飘小声道。

“我方才的话看来你没当真。”蔺沧鸣扯动嘴角嗤笑,弯腰伸手拽住霁涯手腕往桌上一带,按住右肩稍稍使力,“我有阿翎大夫的联络方式,你还不说实话吗?”

霁涯被迫趴到桌上,右臂新长好的皮肤一阵刺痛,他提起口气忍耐道:“我不明白……”

“霁涯,莫要让我失望。”蔺沧鸣俯下身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付出何种代价才换来阁主对你的宽赦吗?”

微热的吐息扫在耳尖,霁涯浑身一僵,半晌后颓废道:“阿翎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我脑中所中亦是傀师下的继魂蛊,我在纵生塔顶拿到了解蛊的笛子,离开之前将笛子留在了医馆,就这一件瞒你的。”

蔺沧鸣沉默不语,他付出了面子的代价,想必霁涯这种不要脸的人理解不了,他也根本没联系过阿翎大夫,只是想拿来诈一诈,没想到真得到了霁涯的实话。

但听到霁涯无碍,倒也是个好消息。

“一句谎言五十鞭。”蔺沧鸣松开霁涯强调道,笑得渗人,“别以为我在吓唬你。”

霁涯揉着肩膀面色一僵,蓦地想起原著中霁霞君打男主那五十鞭来,他阴晴不定地腹诽你们五十起价也太黑了,又感叹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他正想着该怎么打滚卖萌混过关,蔺沧鸣含着笑意的低语在耳畔响起。

蔺沧鸣拿出条鞭子说:“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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