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涯像不知道蔺沧鸣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一样,拇指拖着下巴,食指指节蹭过下唇,若有所思地说:“靳兄觉得你的目标会与嘉鸿真人有关吗?”
靳笙看了看蔺沧鸣:“他是傀师的手下,再加一个身败名裂的正道掌门,倒也是物以类聚。”
“主上有何见解?”霁涯又望向蔺沧鸣。
“一问便知。”蔺沧鸣沉声说道。
霁涯点点头:“主上说得对,不管什么阴谋诡计,简单粗暴抓来拷问就得了,我的纸鹤还没被嘉鸿真人察觉,主上要出手吗?”
蔺沧鸣似是迟疑,又很快蹙眉不悦道:“我不喜喧闹。”
霁涯会心一笑,故意奉承又表现的摩拳擦掌兴致高昂:“主上高洁如寒山松柏,果然看不上烟柳之地,只能让属下我打头阵了,嘉鸿真人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到达绿鸢楼所在之处,我现在就动身去追,查明他到底有何目的。”
“嘉鸿真人即便逃亡,也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纪公子与他冲突,无异于自寻死路。”靳笙实话实话道。
“放心,论卑鄙我是一流的。”霁涯胸有成竹地眨眼笑道,又用余光瞟了下蔺沧鸣,捏着瓷杯的指尖发白,霁涯没感受到视线,有些失望蔺沧鸣竟然没看他,更没出声阻止。
“主上,那我走了?”霁涯行至门前,手按在门栓上,轻轻侧过头望向沉默不语的蔺沧鸣。
蔺沧鸣只抬头吝啬地瞥了他一眼,就又沉下眼帘,霁涯隐约感到一阵将要爆发的戾气,房间无端冷了几分,他抿着嘴悄悄踏步出去,小心带好房门。
蔺沧鸣在霁涯离开的刹那间就再也绷不住冷漠,扭头扶着桌子呕出口暗红的血,地板炸起毛骨悚然的碎响,在升腾的烟雾中飘开诡谲迷幻的暗香。
“你……”靳笙倏地站起来,眉峰微颤露出一丝紧张,“受伤了吗?”
“不碍事。”蔺沧鸣擦了下嘴角不耐道,苍白的下颌晕开一片红痕,闭上眼强行压制跌宕不安的灵力,“你也去,跟上他。”
“少主。”靳笙有些担忧,“九冥玄阴火难以控制,若是修炼出了岔子,该及早联系阁主……”
“我叫你去!”蔺沧鸣猛地拍了下桌,吼完又低咳两声,鬓边发际浸了层薄汗,每一寸血脉都像被无数虫蚁啮咬啃噬,他紧抿着唇极力忍耐,痛痒却似浪潮般前赴后继奔流而来。
靳笙还想说话,房门却忽然被推开条缝。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霁涯去而复返,趴在门口道,“我刚才问你你都不说话。”
蔺沧鸣匆忙抬袖遮住下巴,哑声道:“既然迫不及待要走,怎又回来。”
“我没有钱啊。”霁涯苦恼地挠头,“身无分文去烟花之地,万一被当场打出来,还怎么跟踪监视。”
蔺沧鸣听罢一阵头晕,他凛若冰霜的师尊不仅要去逛……逛窑子,还管他要嫖资。
“靳笙。”蔺沧鸣强撑口气,抬手疲惫不堪地挥了挥,“看好他……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靳笙也不太理解看好他是怎么个好法,只当是别让霁涯受伤,就果断拱手道:“属下遵命,少主保重。”
霁涯才刚竖起耳朵好奇,就被靳笙用眼神逼退了两步放开房门,他从靳笙惯常充斥着野性的双眸中看出一丝欢快,试探着问:“主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他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大碍,他有数。”靳笙回答得坦荡,“他不想让你去,气的。”
“呃,是吗。”霁涯被靳笙的替人直球打得措手不及,“靳兄觉得主上如何看我?”
“不知道,我又不关心你。”靳笙面色如常地吐出句十分伤人且不给面子的话。
霁涯:“……”行吧。
他揣摩着靳笙有种断然的直接,仿佛不屑一点虚与委蛇,意图都表现在眼里,偏又磊落得让人哭笑不得。
同行的人没有了蔺沧鸣,靳笙自然走在前面,霁涯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惊奇地发觉靳笙走路没有半点声音,一身黑衣踏在楼阁阴影中,敏捷又仿佛时刻暗藏杀机。
“靳兄,留个印记方便联络?”霁涯在客栈楼下叫住靳笙,“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再厚颜向靳兄借些盘缠。”
“可以。”靳笙伸手在霁涯玉简上点了一下,又甩给他一打银票,“借条记得补,我在绿鸢楼接应。”
霁涯暂时和靳笙分道扬镳,他捏着玉简又给蔺沧鸣留了条传音,清清嗓子认真道:“此行大概不用劳动主上大驾,靳兄为人爽快,借钱也二话不说,我们已经加过雁书,若有危险我一定向靳兄求援,主上不用担心!”
在客栈中的蔺沧鸣听见霁涯雀跃的语气,气血上涌差点又吐出一口,撑着桌沿起身后悔想要跟上,结果眼前发黑心脏直跳,只能扬手放出一只乌鸦,推开窗户让它跟去,全神调息梳理混乱的灵力。
霁涯循着纸鹤的位置一路跟到宿玉街,空气中传来混杂的香气和欢声笑语,青楼倌馆赌坊迷∫药都汇聚在这片街区,似乎只要迈入一步,就能忘却所有不快,在美酒佳人织出的蛛网中饮鸩止渴,流连忘返。
嘉鸿真人站在烫金的宿玉街三字路牌下,他此时的面容平平无奇,眉眼朴实,穿着靛蓝长衫黑色布履,与其说去寻欢作乐,倒更像毫无修为来混口饭吃的穷书生。
霁涯不远不近的停下,他的玉简依旧没有消息,不禁令人涌起些如鲠在喉的不满。
他左思右想也不知何处得罪了蔺沧鸣,满脸郁闷地哗啦一声展开折扇,花花公子般傲慢地从嘉鸿真人身边路过,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恼怒回头。
“呦,宿玉街的管事捞了多少横财啊,什么穷酸玩意都往里放,碰脏了东西舍得重新装修还耽误姑娘们生意呢。”霁涯掐着眼睛把嘉鸿真人从头打量到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鄙夷的嘲笑,“撞了小爷还不快跪下道歉!一点礼仪都不懂,杵在这乱晃爪子,真不知道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土狗。”
嘉鸿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找茬搞懵了,愣愣地看着趾高气扬的霁涯,他当玉霄掌门这些年,谁对他说话不是恭敬有加,上次听见这些粗俗的挑衅还是年少时在黑市谋生不堪回首的过去呢。
“你……你找死!”嘉鸿真人脸色一沉目露杀意,自从被严氏诬陷以来他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此时看着这个金丹期的纨绔子弟,若非周围人来人往他就直接下手让霁涯永远闭嘴。
霁涯合起扇子扬手抽到嘉鸿真人脸上,他这下混着灵力用了些巧劲儿,发觉嘉鸿真人脸上并不是普通的易容,应该是用术法伪装。
“再说一遍?小爷没听清。”霁涯捏着扇柄在嘉鸿真人肩上敲了两下,“小爷今天不爽快,你再骂几句,我也好让手下侍卫把你带回去好好招待。”
嘉鸿真人脸上肿了道引子,眼睛气的发红,半晌后咬牙切齿地低下头道:“对不住,是在下冒犯。”
“什么?你他娘没吃饭是不是?”霁涯见嘉鸿真人退让,便确定了他果然是前来见人的,恐怕不能耽搁,就伸手抓住嘉鸿真人的领子恶狠狠道,“给小爷跪下道歉,大点声,不然我找个茅房让你吃饱了再说。”
嘉鸿真人屈辱的握紧了拳头,但到底是鱼龙混杂的黑市混出来的,能屈能伸,腿一屈跪了下去,头往地上一伸,低吼道:“对不住!小人给大爷道歉了,小人眼瞎冲撞大爷,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别和小人计较。”
霁涯在心里嚯了一声,这前老板还真有觉悟,不愧是见男主大军压境就能马上出卖自家副掌门的人。
“行了,滚吧。”霁涯状似大度地挥挥扇子,嘉鸿真人爬起来跑的飞快,直接消失在街巷转角。
霁涯觉得蔺沧鸣没跟来也不错,不然当着蔺沧鸣的面骂,污了上司的耳朵实在不好意思。
他追踪着纸鹤的位置一路深入宿玉街,最后嘉鸿真人果然出现在绿鸢楼门前,被一个温婉的姑娘挽着手带入后院花园。
霁涯并未直接跟进去,绿鸢楼占地颇广,假山流水园林亭台一应俱全,后院墙内布置了一层结界,巡逻的护院三五成群,如果有人硬闯或是欺负姑娘,随时都能一拥而上把闹事者打个半死。
他找了个被树叶遮挡的园林一角,攀着墙头瓦片轻轻一跃,压低了身子踏在墙顶,雨燕般顺着院墙掠过数丈,眼中精光划过,找到了嘉鸿真人的位置。
嘉鸿真人并未见什么人,而是跟着那位姑娘来到花园一角的僻静之处,姑娘柔弱无骨地倚在他身上,纤纤玉指抚过嘉鸿真人红肿的脸,便顷刻间为他治愈了伤势。
霁涯暗说绝对有问题,绿鸢楼向来是姑娘挑客人,前去的男人无不修为精深容貌俊俏,凭嘉鸿真人现在这个伪装,这姑娘居然能相中,奇了。
他暗中掐诀运使捕风传信,加强听力的小术法附在自己身上,嘉鸿真人和姑娘的谈话便清晰可闻。
“……原来如此,先生若不嫌弃,小女可为先生介绍一份文书工作,让先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唉,想不到在下如此落魄,竟峰回路转得姑娘襄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下万分感激,日后必会百倍回报姑娘恩情。”
霁涯集中精神监听片刻,嘉鸿真人也没说道什么关键信息,打算和姑娘回楼里,绿鸢楼设有隔音术阵,捕风传信也听不见声音。
他等了少顷,转身打算下去,亲自进绿鸢楼一探究竟,结果刚扭头就吓了一跳。
靳笙不知何时出现的,蹲在墙头微微躬起腰背,双手撑在身前指尖搭着瓦片,没有半点动静,连捕风传信都未能察觉靳笙的动作,金眸酝酿着冷静无情的审度,低声开口道:“他们回房了,与傀师手下相距甚远。”
“哪个房间?”霁涯问道。
“天字第六。”靳笙指了个方向。
“能听见他们说话吗?”
“有阵法,听不到。”
“哦,那他们有什么可疑动作吗?”霁涯又问。
“上床。”靳笙毫不委婉地说,“可疑吗?”
霁涯一口气没续住,脚下一滑直接跌下了墙。
他后脑勺磕得生疼,终于能换位思考一下蔺沧鸣的感受,在心里给蔺沧鸣真诚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主上,我不该言语轻浮屡次冒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霁涯到底也就是嘴上说说,但靳笙不管何时都正儿八经的模样,比嬉皮笑脸说骚话更让人莫名羞耻,他爬起来搓了下脸道:“靳兄继续盯着傀师手下吧,我去一趟绿鸢楼。”
“好。”靳笙点头答应。
蔺沧鸣若是知道靳笙根本没领悟看好霁涯的意思,绝对不会放霁涯大张旗鼓的踏入绿鸢楼大门。
霁涯笑吟吟地摇着折扇迈上台阶,扑面而来的香粉气并不呛人,花香木香交融着,令人若沉醉幻梦,飘然登仙。
大堂内满是暧昧的红烛罗帐,灯笼的暖光在层叠的轻纱之中,首饰轻灵的碰撞声都柔软起来,二楼坐着个弹奏琵琶的姑娘,乐声悠长缠绵,引得不少客人静坐欣赏,曲罢纷纷拍手称赞。
城中客栈内,蔺沧鸣灵力运转数周,不安的蛊毒总算停歇不少,但心中焦躁却分毫未减,窗外夜色渐浓,好似昭示着让人不耐的醉生梦死,他的思绪又跑到霁涯身上,他无法平静下来,再勉强试图突破境界也只是徒增危险。
他看着玉简徘徊在妥协和不甘之中,但还没等他下决定联络霁涯,玉简便闪出温润的光。
蔺沧鸣一拂袖,玉简投射出一幅刺眼的云图,漆成朱红的中庭围栏边靠着妩媚的乐师,旁边还有男女不知廉耻的搂搂抱抱,蔺沧鸣闭眼关了云图,霁涯压低了嗓音的传音中还有腻歪的笑声。
“主上,我到绿鸢楼了,小姐姐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怪不得去过都乐不思蜀。”
霁涯站在角落里说完这句话,把玉简挂回腰上,对端着酒杯过来的宛月姑娘点头轻笑。
宛月唇角轻抿,把酒杯送到霁涯手中,手指伸出去,却没能碰到霁涯的掌心。
“有劳姑娘了,在下喝不得烈酒,还让姑娘刻意去换,实在见笑。”霁涯不着痕迹地避开宛月的手。
宛月略感失落,她明目张胆地审视霁涯,衣着并不寒酸却也没多华贵,相貌谈不上惊艳,但仔细看来却像沉入春日清澈温暖的湖水,笑容亲切和煦,开口便能勾起好感。
“哪里,人各有所好,有喝得烈酒的豪放男子,自然也有只饮清茶的文雅郎君。”宛月轻声细语地揽住霁涯的胳膊,一双秋水明眸带着男人都拒绝不了的柔情蜜意,“房内尚有我亲手沏好的热茶,公子不妨尝尝,为我提些意见。”
霁涯却是稍显慌乱地抽回了手,脸上飞起薄红,连声道:“好,好。”
“哼,公子是嫌弃宛月吗?”宛月佯装嗔怪,心里窃笑没准遇上个雏儿,“楼里的姐姐们都娇俏苗条,只有宛月这般蠢笨难看,也怪不得公子不喜欢了。”
“哎,宛月姑娘莫气,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霁涯赶紧拱手道歉,“无论苗条丰腴,如姑娘芳名,天空皓月有圆有缺,皆是女子千般风采,怎会难看呢,在
下自觉与宛月姑娘投缘,十分愿意与姑娘彻夜长谈,实在是怕唐突姑娘,绝无嫌弃之意。”
宛月这才娇笑起来,陪霁涯上楼,嘈杂声中谁也没注意到绿鸢楼外落在琉璃窗上的一只乌鸦,双目盯着楼内,闪着点点妖异的红光。
身后房门关严的一刻,那种被窥视的如坐针毡感终于消失,霁涯动了动肩膀,若有所感地往后瞥了一眼。
宛月的身材微胖,魅力不减半分,霁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
他趁着宛月为他倒茶,从容过去伸手搭到她的背上。
宛月微微一愣,暗忖莫不是遇到个故作青涩的登徒子,结果下一刻便觉耳边轰的一声,倒地不省人事了。
“对不起,借姐姐衣服一用。”霁涯对着趴在地上的宛月欠了欠身,这位姑娘为了掩盖身材穿的宽松厚重,他深吸口气,把宛月搬到床上,眯着眼睛毫无非分之想地扒了两件衣服下来给自己套上,尺寸还算相当。
房间不是姑娘们的住所,没有衣柜,但梳妆台上饰品妆粉齐全,霁涯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决定牺牲至此换上女装,却也没研究过怎么化妆打扮。
他不想暴露自己带着易容法宝,在梳妆台上翻了一遍,找出个挂着珠帘的面纱,戴上之后又勉强比划着给自己刷两笔眼影,往眉心粘了个花钿,散下头发挽到脑后,别上珠钗步摇。
做完之后,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盒,盒中是乳白的膏脂,他像抹护手霜似的把药膏在双手上抹遍,往袖口扎了几根长针,在裙下绑好短刀。
霁涯的玉简亮了一下,但他沉迷镜中美颜没注意到,对着镜子退后两步转了一圈,复杂地惊叹道:“卧槽,还特么挺好看,早知道我有吃这口饭的天赋,以前也不用活那么高危了。”
他带着种迷之羞耻和成就感走出房间,直接往嘉鸿真人所在的天字第六号而去。
走廊没什么人走动,偶尔遇见一个,霁涯扭着头掩面匆匆经过,倒也没引起怀疑。
他捋着门牌站在嘉鸿真人的门前,做好了被辣眼的准备,轻轻敲响了房门。
“打扰了,请问我能进来吗?”霁涯拿腔作调地说。
内门安静了一会儿才回:“谁?”
“姐姐是我,方才我在门口,有执法堂的人问我见没见过他,我就实话实说了。”霁涯柔声道,“捕役要我把姐姐的客人约出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们一声。”
霁涯才说完,屋内地板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随后房门一开,赤∫裸着上半身的嘉鸿真人伸手直接把霁涯拽进屋去,面带怒容地骂道:“贱人你敢乱说话!”
“放手,救命!”霁涯十分代入地惊呼,手腕被嘉鸿真人捏着按在墙上,就慌张地看向坐在床边只着里衣的女子,“姐姐救我。”
女子表情镇定,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霁涯是哪个姐妹,然后起身披上外衣跑到门口:“先生放了她吧,我去看看,绿鸢楼自有规矩,不会让客人吃亏,若是捕役前来问话,我会把他们支走。”
“多谢了。”嘉鸿真人闻言松了口气,脸上挤出的狰狞也消散不少,扯着霁涯把他按到桌上,“小贱人,今天我就教教你这张嘴该怎么用!”
霁涯双手抓着嘉鸿真人的胳膊想把他拉开,余光一扫,发现桌边搁着封推荐函,忽然想通了嘉鸿真人为何没见任何人,目光一凛提膝就往嘉鸿真人腿间一撞。
“我这张嘴您在大街上还没领教够吗?”霁涯翻身起来看着弯下腰表情精彩的嘉鸿真人,毫不犹豫地又补了一脚,开门就追方才离开的女子。
嘉鸿真人浑身发麻,想要喊人却连舌头都迅速肿胀僵硬,一看方才被霁涯不轻不重抓着的小臂竟然浮起黑紫的指印,显然是中毒了。
门外霁涯轻轻提起过长的裙摆,下一刻便腾空跃起,惊鸿般闪过寂静的走廊,衣袂翩飞着追到下楼的女子,抬手自背后捂住她的嘴,轻巧地将人重新绑回了屋内。
睁大了眼睛的女子和躺在地上的嘉鸿真人一起瞪着霁涯,霁涯双臂交叉摆了个优雅的起手式,低笑道:“南疆黯玄手,最残忍的毒功,若无解药三刻间便会全身腐化,我现在开始问话,三刻钟内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们解药。”
女子和嘉鸿真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黯玄手是个什么功夫,但一听前边南疆两字,都不禁露出些许忌惮,女子更不知为何嘉鸿真人看着她时眼皮都快眨抽筋了。
霁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镜子,对着女子晃了晃,只见女子脸上漆黑的一道手印,活像有人拿蹭过锅底的手给了她一嘴巴。
“姑娘放心,只要让我满意,绝无后遗症。”霁涯收了镜子拿出一根银针,“我先问这位姑娘,但三刻钟是有限的,排在后面的人也别太紧张,听天由命就好。”
他把银针刺入女子咽喉,女子咳嗽几声,怨毒地盯着霁涯:“你想问什么?”
霁涯拆开桌上的推荐信,表面确实是一封介绍工作的信函,但上面却隐约覆着术法气息,显然是遮掩了本来内容。
“这封信是何人令你拿给他的?”霁涯抖了抖信纸放入乾坤袋。
“……是一位客人,他昨日便走了,我们罗裳门的人偶尔也负责传递情报,不问来去。”女子低声说。
“是吗?”霁涯缓缓蹲下,五指依次挨上女子脖颈,笑容温和,“如果你只是个传递情报的人,为何他会如此信任于你,听见你说支走执法堂捕役便信了?他清楚自己在通缉令上的身价,紫虚仙门亲自追捕的通缉犯,你们窝藏得起?”
女子额上滑过一滴细汗,不等说话,霁涯又拉长了音调:“你看,我说出紫虚仙门时你一点惊讶都无,看来早知道他就是嘉鸿真人,你不老实啊。”
“是他在床上一时得意才吐露身份的。”女子焦急地解释,颈上却忽然一痛。
“看来姑娘不能让我满意了。”霁涯眼睫失望地扇了两下,指尖稍稍用力划破脆弱的皮肤,捞起一点血迹,随手在面纱上擦了擦,留下三道殷红的痕迹,优雅又残忍,“现在你只剩一刻钟。”
旁边嘉鸿真人拼命蛄蛹着往霁涯身边凑,生怕耽误了时间,呜呜地哼着,霁涯给了他一针,嘉鸿真人欲哭无泪的道:“你是为了那悬赏金吗?”
“自然,钱谁不想要。”霁涯说,“但你的接头人可是笔大生意,我需要他的行踪,你并非南疆人,大概不清楚。”
“我可以给你钱,告诉你暗中与我联络的人身份,你拿了钱去做你的生意,放我走,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嘉鸿真人稍稍定下心来提议。
霁涯掀开一点面纱吹了吹指甲:“倒也不错,真
人您在正道也混不下去了,没准儿我们往后还能交个朋友。”
嘉鸿真人不理女子杀气四溢的视线:“他仍在楼中,是南疆幽冥阁的千机堂堂主,我此来便是听闻他在修真境,特来投奔,想请他助我入南疆改头换面。”
霁涯听得一惊,靳笙给的消息是傀师手下,到了嘉鸿真人这就变成千机堂堂主,如果嘉鸿真人没说谎,那说明这傀师手下还在幽冥阁当细作。
这情报可不得了,霁涯当即拿起玉简,刚要给蔺沧鸣发个消息,忽然一阵冷意从心底泛起,他下意识地往旁边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两道挥舞的长鞭,肩上却有些星星点点的刺痛。
女子双手皆是偃甲,霁涯低头一看,肩上扎了几枚钢针,他顾不得拔下来一手抓住嘉鸿真人掠向墙角,同时吞下一枚解毒丹。
偃甲完全没有灵力波动,霁涯不敢贸然放开了还击,他动作太大容易引来绿鸢楼的护院,若是让傀师手下闻风脱逃,又是麻烦。
考量片刻拔出裙下短刀挡住几次攻击后,霁涯干脆抓起嘉鸿真人,拿他当盾挡住一条扫过来的长鞭,一手握住另一条,短暂制住偃甲机关运作,手起刀落拿刀背砍晕了女子,卸下她两条偃甲手臂装进乾坤袋。
“这……你快给我解药,她想灭我的口,你救我一命,我肯定和你站在同一条阵线。”嘉鸿真人忍着杀气游说道。
“谁稀罕你站。”霁涯指上用力拔出肩上钢针,解毒丹还算有用,左臂只是略感沉重,扬手把嘉鸿真人也打晕了,起身整理好衣裙,打算先出去和靳笙汇合,再想办法把嘉鸿真人也弄走。
房间隔音不错,他们这番打斗并未引起注意,霁涯把两人都挪到床上,又熏了点迷烟,这才开门离去,走下楼梯时眼前突然有些花,左肩伤处泛起一点微弱的灼热感。
他捏了捏胳膊没太在意,步履轻盈自然地走下楼,没有一点心虚紧张。
霁涯心说稳了,距离大门只能几步远,还没人怀疑他。
“这位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有人在他身边关心地问,“走路晃成这样,还是让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霁涯反应了一会儿,才猛然惊觉这人是在对他说话,偏过头去发现那位穿金戴银的大少爷正伸手去扶他,他想闪开拒绝,但左手却不听使唤地发颤。
“姑娘?”大少爷有些疑惑,碰到她的肩背时担忧道,“好烫,姑娘莫非染上风寒发热了吗?”
“我没事,多谢。”霁涯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抬起右手,想推开他,但使不上力,反倒被大少爷揽得更紧,左肩上的热度像奔流的岩浆,飞快地充满四肢百骸,又汇入下腹,让人头脑蒸得迷蒙,涌起失控的渴望,想要有人来平息体内沸腾的躁动。
“这怎么没事。”大少爷诧异了一下,见霁涯拼命眨动双眼,顿时明白过来,拿出张银票一招手,“夏姐,我送这位姑娘回去休息了。”
夏姐是绿鸢楼的管事,负责在大堂招揽生意照顾姑娘,她看着递过来的银票数额,正要接过,却见一张晶卡直接摆到面前。
“那位姑娘,我要了。”晶卡的主人带着半张面具,流动的暗紫雕刻像毒蛛瑰丽的花纹,声音冷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夏姐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便笑嘻嘻地接下抹了灵识印记的晶卡,走到大少爷身边劝道:“秋霜今天正好有空,刚才还说要见你呢,别让她等太久啊,何必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让秋霜生气呢。”
大少爷想想也是,就卖了个面子给夏姐,刚想放开霁涯,霁涯便抬起手推开了他,主动走到门口,垂着头道:“公子随我来吧。”
夏姐拿着晶卡略一查看,笑意更深,等霁涯带着人走上楼才恍惚地想,刚才是哪个妹子?虽说蒙着面纱,可还是有点眼生啊。
“夏姐,秋霜在后院吗?”大少爷问了一句。
“在,老地方等你呢。”夏姐很快放下疑虑热情地招呼起客人,反正钱到了她手里,还能有别家的姑娘做好事帮她工作不成。
霁涯握紧了拳踏上楼梯,坚持走回嘉鸿真人的房间关上门,便吐出口气靠着门缓缓滑倒,摘下面纱喘息着苦笑一声。
“主上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霁涯声音嘶哑,“我事办得不利索……”
“你还想怎样利索?”蔺沧鸣语气阴沉地揪住霁涯的领子,见他面色泛红,嘴唇咬出一道血色,脑中像有一根弦轰然崩断,“宛月姑娘,彻夜长谈?”
霁涯怔了怔,随后了然道:“果然是你在监视我,我就说……怎么老觉得芒刺在背。”
“我耽误了你的好事。”蔺沧鸣冷笑着讥诮,“姑娘的衣裳穿得有模有样,我真是低估了你。”
霁涯咳了两声,他看不太清蔺沧鸣的脸,但能感到他此时盛怒,就轻轻笑了起来,“哪有好事,即使真出卖色相,也都是为了主上牺牲嘛。”
“好,好!我看你能为我牺牲到何种程度。”蔺沧鸣对霁涯轻飘飘的态度升起一股暴虐,也不知要做什么,只觉得霁涯身上粉白的衣裙碍眼,顺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扯,直接撕开一片脆弱的布料,露出肩上几个通红的针孔,又霎时愣住。
霁涯腹诽这次玩大了,赶紧推了推蔺沧鸣正经道:“抱歉,我只是拐了个姐们儿进门就打晕而已,还给她留了衣服,绝对没任何逾越……你离我远些,我中了毒,不太控制的住。”
“什么毒?”蔺沧鸣强压怒气松开手,“症状感受?”
“呃,您看我这德性,还用解释吗。”霁涯抹了把额上薄汗,蔺沧鸣的大夫问话让他稍感尴尬。
蔺沧鸣瞄着霁涯剧烈起伏的胸口,霁涯热的难忍,就顺着蔺沧鸣扯坏的领子往下一拽,把层层衣衫拉向两边。
“我看看。”蔺沧鸣口吻烦躁,闪开眼神去抓霁涯的手腕。
霁涯赶紧躲了一下坦白:“不用看了,春∫药!我手上抹了麻毒,你先别碰,给点强效解毒丹把我扔浴间放点冷水,让我冷静一会儿就好,床上是嘉鸿真人和傀师的手下的手下,听嘉鸿真人说傀师的手下就是千机堂堂主,这封有术法痕迹的信你也先收着……主上?”
蔺沧鸣的重点停在那两个字上,一路赶来的怒气和晦暗都化作未曾接触的感受,慌忙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故作不屑也藏不住语中窘迫。
“如此下作的手段也能中招!简直丢尽我的脸,我不是让靳笙跟着你吗?他在何处?”
霁涯看着蔺沧鸣抽下晚雨铳欲盖弥彰的检查药匣,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靠强大的意志力一边哆嗦一边擦汗:“主上,这个时候提别人,太煞风景了……不来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