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君婉从诗书楼走出来后,便去了幽静斋。
刚走到幽静斋门口,便见几个丫鬟和几个嬷嬷在打扫处理。见欧阳君婉到来,便更加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默默说道:“小姐好。”因为有些听说桂嬷嬷和曲管事想要诬陷小姐,结果反被小姐将了一军,被赶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终身不得回来,这对一个家奴来说,是多么大的惩罚啊!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严重。但是曲管事和桂嬷嬷也是罪有应得,谁叫他们平时这么欺负别人?活该活该!但同时也为她们敲响了警钟,这一次教训分明是告诉家仆们,要遵守本分,不得逾越。而眼前的这位小姐,竟然三下两下,就把丞相府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给收拾了,果然不是池中之物,不可小觑啊!
只是之前听说这位小姐懦弱胆小,被人诬陷了也不敢为自己争辩,后来去家庙一趟,居然变好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欧阳君婉淡漠的点了一下头,推开门向君氏走去。
君氏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轻轻潺潺的柔声问道:“是君儿吗?”
欧阳君婉脚步猛地一颤,这个身体的母亲,一定不简单!她一直敛声屏气,轻手轻脚,脚步稳实,生怕惊扰了她休息,而她却能准确无误的听出来人。欧阳君婉收敛了心神,脸上换上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娇憨的笑道:“母亲怎么知道是君儿呢?”
“这个不难。我整日待在这里,耳力练得极好,闲得无聊时便听窗外的鸟儿鸣叫。所以对任何声音都特别敏感。”君氏淡淡的笑着,很淡很淡,仿佛没有笑过似的,丝毫不留任何笑的痕迹。
欧阳君婉点了点头,看君氏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红润润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活力,她那柔媚的五官上也显示出若有若无的微笑。虽然知道母亲已经好很多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母亲,您感觉好多了吗?”
君氏笑得很恬美,正如她的名字一样,静莜静莜,静得莜美。她柔和地说,声音就像一潭不起风浪的静水一般:“君儿放心,娘好多了。”
欧阳君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深深地望着君氏。
君氏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君儿,你来了。母亲甚是欢喜。母亲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多陪一陪母亲……”遂又无声的叹了口气,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的酸楚和无奈。
“怎么会?父亲不是……”欧阳君婉正想说下去,但又看君氏那种迷离的眼神,便立刻醒悟过来,大家族的男人都是泛情的,好听点来说是博爱,难听点说就是滥情。外面说欧阳霖爱妻如命,可还不是纳了这么多小妾?君氏都病了这么长时间,以欧阳霖狡猾的智慧,想必早已想到了下毒之人,可为什么偏生不动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那些姨娘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感情吧。又或者说是忌惮她们背后的力量?虽然欧阳霖的势力远比那些姨娘的背后力量强得多,但是位高权重,伴君如伴虎,高位置坐久了,难免会惹来君王的怀疑,若是联合起来再加上朝中那些眼红丞相之位的高官,恐怕连生家性命也难保!
君氏有些难过,又有些释怀,眼眸微垂,弱弱的叹了口气:“罢了,说这些事情不过是徒增自己的伤感罢了。我曾经也和每个女子都渴望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互相的另一半,更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些都是奢望。所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真挚的爱情早晚有一天会变质,到了你人老珠黄的时候,什么都成了泡影。到底还是贤良的名声博得夫君的尊重。”
欧阳君婉有些愕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君氏对她说这些干什么?可疑惑归疑惑,欧阳君婉并没有问出来。
倒是君氏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勾了勾唇,有些伤感地说:“君儿,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就当是一个过来人在向你发牢骚吧。娘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娘只是希望当那一天也降临在你的身上时,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也不要绝望。毕竟每一个女孩受到背叛时,都是不愿意的。她们曾经彷徨过,迷茫过,但生活还得继续。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不希望你痛苦。”
欧阳君婉算是完全听明白了,君氏的生活并非外面说的那么光鲜体面,反而黑暗无比,满面苍夷,在这样一个社会,这样一个大家族里,必须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小心为上,处处提防着别人。
“娘,您过去有喜欢的人吗?”欧阳君婉小心谨慎的望着君氏的眼睛,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君氏的嘴角微微一勾,流淌出无限的感伤与惆怅,“到头来,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让给了别人……”
欧阳君婉语塞,凝然的注视着眼前这位忧郁伤感的母亲。
君氏又和欧阳君婉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让欧阳君婉回到自己的婉灵阁去,欧阳君婉站起身,柔水一般黑缎子一样的长发披撒在腰际,衬托着她纤细的腰纤,清亮清亮,显得格外绝美。
“娘,您好生休息着。别想那么多了。君儿给您的解毒剂,您暗暗掺在汤药里,别让人发现了。”欧阳君婉浅笑着嘱咐着。
君氏点了一下头,便躺下去了。
欧阳君婉走出幽静斋时,深呼了一口气,对守门粗使嬷嬷说:“把负责母亲汤药饮食的嬷嬷叫来,到我的婉灵阁来一趟。”
粗使嬷嬷低下头,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应下了。
欧阳君婉回到婉灵阁后,换了一身比较居家的衣服,只穿着一条白玉兰散花薄水轻纱裙,她静静的躺在贵妃椅上,将小小的身体全都包在贵妃椅中,显得格外梦幻。贵妃椅下面铺着一条长而大的波斯进口洋花散蝶雪猫皮毯,柔软舒适,夏天也可以用。清美绝俗的脸蛋露在外面,显得格外卡哇伊。欧阳君婉眼睛微微闭着,浅浅的睡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有人透通报:米嬷嬷来了。
欧阳君婉正身坐好,慵懒的唤道:“进来吧。”
闻言走进一个嬷嬷,身着暗花细丝褶缎服,虽然跟京城的那些贵妇们比不了,但比一些寒门的老人,倒是绰绰有余。她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问道:“请问大小姐找奴婢有什么事?”这个声音让人觉得有很多种意思,有胆怯,有谨慎,有试探,也有一丝不屑,一丝不耐。
欧阳君婉秀眉一挑,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的轻抿着嘴,吃着甘甜纯美的荔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盯着下面的人。
米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跪了良久,正当她想再问时,却看欧阳君婉朱唇一动,反而笑问道:“米嬷嬷认为君婉找你来何事?”
当欧阳君婉巧妙的将问题又抛会给她时,她就再也淡定不下来了。心里暗忖:眼前的这个小姐到底叫自己干什么来?赏?怎么可能?难道是为了自己被人收买的事情?可是自己做事自认为滴水不漏,这小姐怎么会知道呢?她抬眼一瞅,却看见欧阳君婉正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连忙收敛起了脸上的神色,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还特意重重的咳了几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姐的用意,奴婢怎么会知道呢?还望七小姐明示。”
“米嬷嬷知道自己的职责吗?”欧阳君婉依然是盈盈的笑意,听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米嬷嬷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仍装作认真的样子回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奴婢是负责夫人的饮食和药膳。”
“包括给娘亲下毒吗?”欧阳君婉出其不意的冒出了一句话,“这也在米嬷嬷的职权范围之内吗?”
米嬷嬷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生生被她掩饰下去,强词夺理:“大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欧阳君婉将米嬷嬷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道,“米嬷嬷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反正君婉手里不仅有人证、物证,还有米嬷嬷那可爱的小孙女……真是太可怜了,君婉派人去找她的时候,她正被青姨娘派去的人打呢。然后我派去的人仔细去看了她们一家老小吃的东西,真是又差又难吃,检验出来还有慢性毒药……米嬷嬷,你是个聪明的人,你被青姨娘收买的事情不要当我不知道。我手里掌握的罪证,可是可以直接把你们押进大理寺的呢……”
米嬷嬷有些哆嗦,瑟瑟发抖,顿时感到透心凉,但还是嘴硬:“小姐一定是误会了,奴婢的家人都呆在家里好好的……”
“呵呵,米嬷嬷,你应该知道青姨娘的为人吧。以前青色筑里的芳官、龄官、芬官都无故惨死,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相比你一定是心知肚明的吧?”
“小姐,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放过我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这么一说,米嬷嬷完全信了,连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想不想活命还有你家人的安危只要你一句话。”欧阳君婉露唇微点,不紧不慢地说。
“小姐,奴,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以您马首是瞻,做牛做马,为您上刀山下火海眼睛也不眨一下……”
欧阳君婉云淡风轻的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需要,只要你停止对我娘下毒。然后继续向青姨娘通报药已经服下的假消息。好生照看着我娘就是了。光这样做,我就可以让你不用刑罚,安生的待在丞相府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度过晚年,也保证你家人的人身安全了。如果,你背叛了我。那我也保不了你了。”
米嬷嬷眼睛眨了眨,不明白为什么欧阳君婉这么笃定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欧阳君婉笑道:“嬷嬷大可放心。青姨娘一定不会动你。因为之前死的芳官、龄官、芬官都是青色筑的丫鬟,如果死了别人不会起疑,冠冕堂皇的说是得罪了主子就是了。而嬷嬷您是幽静斋的人,如果死了,那别人就会起疑,毕竟堂堂一个丞相府主母的饮食嬷嬷死了,是远远比一个姨娘房里的丫鬟死了,要严重得多。如果查起来,被查到出现在青色筑,那青姨娘一定脱不了干系。”
“至于你的家人,你大可以放心。我自救下了她们,就将她们安排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着,吃穿用度全都按照普通老百姓那样来,既可以保证吃饱肚子,也可以不让人起疑。”欧阳君婉见米嬷嬷的眼神里缓和了些,继续说道。
米嬷嬷深深的磕了个头,对眼前的这位小姐缜密的心思,和周密的计划敬佩不已,就这样七巧玲珑心,谁会是她的对手?
“定当不负小姐所望。”
“你大可以放心,府里的人都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如果她们看见你从婉灵阁出来,也只当是我这个女儿聊表孝心,询问母亲的吃食罢了。只要你正常的做事,你就一定没有问题。下去吧。”欧阳君婉安抚道,摇摇手。
------题外话------
呵呵,大放送。码字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