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娉婷这会儿开始怀疑匡珍珠找上她一块来的目的了。
随即那张当票就被塞到了她手里,匡珍珠道:“娉婷,你不是鉴别那些书法字画颇有心得,这字的笔迹我瞧着不像是南瑗的,你帮我来看看。”
吴娉婷深深地看了她一下,没有动作。
“看我做什么,看当票嘛。”匡珍珠软言。
吴娉婷心底暗叹了口气,接过了才道:“让我看,总得有个比照?”
沈南瑗一开始不知道匡珍珠会带吴娉婷过来,这会儿听了话,大概清楚了。
她支了冬儿去拿课本,没一会儿就送到了吴娉婷面前。
也是瞧出来,吴娉婷虽然为人冷淡,但跟匡珍珠的感情是真好。
而吴娉婷是吴宝海的女儿,从她出现,吴宝海的目光就紧着她,一副女儿奴模样。
“什么字迹啊,都这么明显的证据了,怎么还能有假的!”沈芸芝见当票被吴娉婷拿过去,整个人都提起口气,绷着了神经。“什么人呐,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谁知道是不是又串通好了?”
“沈芸芝!”沈黎棠是连名带姓怒斥的,当着吴宝海的面,差点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保住。
苏氏却是看出来吴娉婷和吴宝海之间的互动,连忙把小女儿拉了回来,暗生训斥稳重。
吴娉婷面色不恼,眼神却在扫过沈芸芝的时候显露一丝冷意。
吴宝海站在自个闺女身边,“婷婷啊,事关沈三小姐的清白,你慢点儿看,看仔细点儿。”
他在官场中沉浮多年,虽揣摩不透那日二少的喜怒,但吴宝海觉得自己要能保下了这位三小姐,二少一定是高兴的。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既然是陇川当铺的,去把当铺的掌柜带过来问问。”
苏氏听吴局长说完,抓着沈芸芝的手被她反手握住,紧了力道,再一看,小女儿竟是出汗了,心里陡的一凉。
当即斜过去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沈芸芝原本就慌,再被苏氏眼神一吓,反而豁出去镇定了。
赶鸭子上架都到这地步了,一定要让沈南瑗把这锅背下来,否则就是她跟姆妈完蛋。
再说,当铺做生意每天都那么多人,哪记得住所有人长相。
至此,她心思一定,打死都不能认。
“怎么样,可有看出什么来?”沈黎棠卖吴宝海的面子,对吴娉婷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声儿都强忍着温和不少。
“字丑。”吴娉婷话少但准狠。
“……”要不是场合不适,沈南瑗就差要笑场了。
果不其然,看到沈芸芝的脸变成了酱猪色。
沈黎棠也被噎了一下,要知道字儿跟姑娘家的脸一样重要。说丑,可不是打他们家姑娘的脸么。
“嗯,我字还过得去,没这么丑。”沈南瑗端得一本正经。
“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写成那样的!”沈芸芝气不过叫嚣。
“这儿,还有这勾,都是刻意写法。”吴娉婷一手拿一样,举起来示意给大家看,“明显,是有人刻意模仿栽赃。”
“你会不会看啊!”
吴娉婷一再被人挑衅,“我是书法协会的会员,而且鉴别曾大师的书画我也有份出席,在这方面,不算多厉害,但这么粗浅的,还是能鉴出来的。”
沈芸芝没听懂她粗浅二字的奚落之意,只觉得她说话跟宝源斋的老板说话一样让人听着不舒服。“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吴娉婷又和吴宝海耳语了两句,吴宝海当即派人又上了楼,没过多久手底下人就带来一只书包。
沈芸芝看到自个的书包后,脸都快绿了。“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看沈四小姐这么激动,就当我疑心重,替沈南瑗查一查。”吴娉婷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可眼下显然是已经上了贼船。
沈南瑗轻轻咧了下嘴角,和匡珍珠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同样盛了一抹狡黠,灵光点点。
吴娉婷之所以能入协会,还是有真本事的。
她拿纸拓了当票上的名字,再和沈芸芝的字迹,几乎是用图解的方式,简洁粗暴地证明了相通之处。
而与此同时,当铺老板也被请到了沈公馆。
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再一看厅里的情形,看见被质询的沈芸芝。
立马审视时势,等吴宝海一问,就老老实实把沈芸芝上当铺当那珊瑚玉镯的事儿给交代得一清二楚。
“当时这位姑娘撞了位老太太,盛气凌人,令人挺……印象深刻的。”老板其实还想说的是,这么傻的姑娘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当然印象深刻。
“你胡说八道!”沈芸芝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一定是你收了沈南瑗的好处”。
可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改不了这些抖露出来的证据指向。
反而越来越前言不搭后语。
吴宝海的动作也够快,很快就让人去了猫耳胡同一趟,带回来了两个木箱。
箱子一打开,里头赫然是督军府给沈家下的聘礼。
只不过从价值上看,多是些,不值钱又不好出手的东西。
吴宝海拉了沈黎棠到一旁说话,递了烟给他,说的是:“沈老弟啊,这么着说,督军府给沈家下的聘礼肯定不止这些……”
“对。”
“上回的报案记录里可是写着土匪抢走了七成的彩礼,即使有人和土匪里应外合,一人一半,也不应该就这么多……对?”
沈黎棠已经大概明白了吴宝海的意思,这出戏,是有人想要栽赃沈南瑗。
而那栽赃的人……沈黎棠的眼睛在苏氏和沈芸芝的身上挪来挪去,打不定主意。
丢车保帅,保全自己,乃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苏氏一看沈黎棠的眼神,就知大事不妙。事情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她也想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怎么就出了问题。怪来怪去,只能怪沈芸芝什么时候留下了把柄都不自知。
这么一想,她想拧死沈芸芝的心都有,可她即使气昏了头,也还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绝对不能满盘皆输。
“四妹,我从来都没去过猫耳胡同,你是从哪儿知道,藏着的彩礼就在那儿的?”沈南瑗状似不经意的疑问,将所有人的注意都拉回了正题上。
勾结土匪,里应外合盗走督军府下聘彩礼的,不是沈南瑗,而是,此刻六神无主的沈芸芝。
沈黎棠一张老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蠢货学人家设圈套坑自家人,却做得漏洞百出,让人白白看笑话。
天大的笑话!
沙发后墙上装饰用的鞭子,被沈黎棠一把夺下,猛地就朝沈芸芝甩了过去。
那力道用了十成,又快又准,都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啊——爸!”沈芸芝疼的眼泪直飙,扭着身子直往苏氏后面躲,从来没见过沈黎棠动这般大的怒气。
沈黎棠当真是疯了似地抽女儿。“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爸,我没有勾结土匪,我没有。”沈芸芝一边躲,一边哭诉。
沈黎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算你没有勾结土匪,你也干出了趁乱偷窃家财的勾当,不仅如此,你还不友爱姐妹,泼脏水陷害,别管是哪一件,你都是罪不可恕。”
“阿爸,我没有,我才是被人陷害的。是,是沈南瑗,一定是她,是她。”沈芸芝狗急跳墙,这时候还不忘拖着沈南瑗一起下水。
她猛地朝沈南瑗扑了上去。
沈南瑗原本和匡珍珠、吴娉婷站在一起,吴宝海是不会作势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受到牵连,他掏出了木仓。
莫说是沈芸芝吓得半道收了势头,就连沈黎棠高高举起的鞭子,都没能再落下去。
吴宝海冷淡地说:“沈老弟,家务事也该处理完了!”
沈芸芝这才知道怕了起来,一头扑向了苏氏:“姆妈,姆妈救我啊——爸要打死我,您救救我啊——”沈芸芝浑身上下数不清挨了几下,疼得直抽抽,一劲儿求着苏氏,眼睛瞥向的却是吴宝海的木仓口。她不要去警察局,进了那种地方,她往后还怎么在泷城立足!
苏氏被拽在了跟前,最后,却还是挪开了身子,擒住她的肩膀眼神直对,要有多痛心就有多痛心,“芝芝,你怎么这么糊涂!”
“姆妈?!”沈芸芝不可置信地瞪向了苏氏。
苏氏死死按住她肩膀,“快给你爸认错,不然,你是要被打死么!”
“姆妈,啊——”沈芸芝最后也不知道是被打昏过去,还是被苏氏掐得伤口疼昏过去的。
苏氏在沈芸芝昏过去后不住向沈黎棠哀求,“老爷,芸芝还小,是她糊涂。可老爷芸芝今日若从家里被警察带走,往后咱们可还怎么抬头啊?”
说到最后,还是一句家丑不可外扬戳中了沈黎棠的心坎儿。
已经够没脸了,这女儿私通土匪再传出去,且不说与督军府的姻亲关系还能不能成了,恐怕就连他的饭碗都得丢。
思忖再三,沈黎棠让薛氏去房里,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到了吴宝海手里。
“吴局长,我教女无方,实在惭愧,今儿这事让你见笑了。”
吴宝海假意推却,却把银票收进了口袋,“沈老弟啊,唉……你这真是晚节不保呐。”
沈黎棠被这一叹叹的腿软,“吴局长啊,就卖我这个老同僚一个面子,今儿这事替我兜圆下。”沈黎棠忍痛又拿了两百块大洋,“这些就当是给你手下那些兄弟跑这趟的辛苦费。”
“明儿个,我就押着她亲自上警察局,给你个……交代!”这个交代自然得是其他的交代,绝对不能和土匪挂上关系。
吴宝海有他自己的思量,他细想了一下那沈南瑗的反应,又道:“我跟你说,这事太大,怎么个办法,我还得请示请示上头。这样,别说老哥哥不帮你,今儿令爱我就不带走了,你明日带着她去警局。”
偷偷站在门外的苏氏听了后半段,心思百转。
等到了夜里。
她悄悄摸出了房间,来到地下室。
沈芸芝被打得半死不活,又被母亲抛弃,正瑟瑟发抖地恐惧自己未知的命运。苏氏一看角落里的女儿,也是心疼,碰了下她的伤处猛地缩回了手。
沈黎棠压根是要孩子的命了。
沈芸芝像是听到动静,没动身,气弱幽幽道:“姆妈,你好狠的心……”
“芸芝,姆妈不是你一个人的姆妈,你也别怪姆妈狠心,姆妈总是要为你两个姐姐和弟弟着想一下的。姆妈是尽最大努力保全咱们,等天一亮,你爸就要带你上警察局,赶紧,趁现在走。”
“太太,话少说点,赶紧的。”
管家在外面说。
苏氏塞了沈芸芝一包银钱,心一横,就把沈芸芝推给了管家。
——
沈芸芝跑了。
这事八成是苏氏干的。
昨晚上,匡珍珠借口要和沈南瑗聊天,将她带回了匡家。
确实是聊天来着,匡珍珠拉着吴娉婷,非得让她讲是怎么布局,又怎么让沈芸芝入了套。
其实这个讲起来就一句话那么简单,“因为她想害我啊!她若是不想害我的话,她肯定不会轻易入了我这么个简单的套。”
为此吴娉婷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对她的态度竟不似先前那么冷淡。
沈南瑗在匡家睡了特别安稳的一觉,没成想,一回沈家,这边就又整出了幺蛾子。
沈黎棠都快急哭了。
苏氏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客厅正中央,沈芸曦和沈芸卉抱着她,哭哭啼啼母女三人组,如果不是冬儿悄悄地用口型示意“跑了”,她很可能会想歪,以为是沈芸芝挂了。
也是,依据坏人活成了乌龟王八蛋的定律,沈芸芝那个不长脑子的小强,且得去其他的地方接着蹦跶。
这个结果,沈南瑗也不见得有多失望,只是冷眼瞧着这场闹剧。
最近沈黎棠越发的有黑豹子的架势,动不动就挥舞着他那根乌黑的鞭子。
一鞭子抽下去,母女三个全中招,又是很长时间的嘤嘤嘤。
沈南瑗觉得无聊,抬腿正要上楼之际,谁知,沈黎棠竟放下了鞭子,叫她:“南瑗,你来我书房一趟。”
沈南瑗的眼皮一跳,总觉得他殷切的眼神说明了没有好事情。
果不其然。
沈黎棠叫她进了书房之后,抽了小半包烟,熏的沈南瑗眼睛直疼,这才像是很纠结地开口:“南瑗啊,芸芝跑了。我思前想后,这件事情虽然是芸芝不对,可我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想唱的是哪一出,于是按捺不动。
就听沈黎棠又接着说:“自从你回家,我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你,忽略了她……我想芸芝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总是故意针对你。我呢,让管家特意清点了一下,那些个放在猫耳胡同的东西,并不是土匪劫走的,而是从家里偷运出去的。”
能这么圆!
沈南瑗都替沈黎棠脸疼,还神他么把关爱都给了她。
沈黎棠心说,这得到了几辈子的霉外加做了几辈子的孽,才能撞上如此不要脸的老爸。
书桌的后面,沈黎棠点了根烟又说:“吴宝海那里肯定是要同督军汇报的,与其让他去说这件事情,为父想倒不如你去找督军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爹,我胆子小,我可不敢去。要不你让大姐去……”沈南瑗推脱的彻底。
沈黎棠被噎了个半死,一肚子的火气,可一点儿都不敢在沈南瑗的跟前儿泄露个半分。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芸曦和二少的事情,且不说那苏氏是不是骗他,就算没有,也不如南瑗和大少的事情板上钉钉。这个家里,能中上用的,也就只有眼前的沈南瑗了。
他忍气吞声地说:“这个事情真的非你不可,因为你是受害者,只有你说出来的话,督军才会相信。”
“可是我害怕!”沈南瑗低垂着头。
沈黎棠咬了咬牙,道:“南
瑗,为父知道你胆子小,只是你不为沈家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你进城也有许多日了,为父也不瞒你,大少虽然智商像个孩子,可督军府的权贵,可以说是滔天了。这世上的事说到底就是难有两全,为父也不许诺你那些空口白话,南瑗,只要你和大少的事情能成,你且放心,嫁妆上我绝不会亏待你。”
沈南瑗一思付,这事儿她可能是推不掉了,就想让她出头也行,她不可以没有一点儿好处。
一时片刻间,沈南瑗就把主意动到了苏氏的头上。
她期期艾艾地说:“爹,你也看出来了,太太对我本就是有成见的,如今出了四妹的事情,恐怕恨我恨的要死。我也不求其他的,我只求自保。
可爹,女孩家想要在这世上安身立命实在艰难,我只要一想起督军府的情形,我就夜夜难安。爹,既然这么说了,女儿就不同爹绕弯子了,我要的也不多,我只要日力百货对面的那两处铺子。”
那两处铺子,原本就是原主娘的嫁妆。只不过白氏早死多年,那铺子早就落入了苏氏的手中。
若没有这档子事情,想让苏氏把铺子吐出来,估计得费上牛力。这下好,苏氏就留给沈黎棠对付了。
沈黎棠沉吟了片刻,内心倒也没有挣扎多久,拳头砸了下桌子,应声:“好。”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同苏氏谈了多久,反正他的效率够快,才两个时辰,就把铺子的契约交到了她的手中。
既然如此,沈南瑗也不好抵赖,于是当着沈黎棠的面给督军府拨去了电话。
“喂,我是沈南瑗,我想找…大少!”
督军那么忙的人,怎么可能现在这个时间在督军府。
那边的人很快就请来了杜聿航,他一接起电话,就开心地说:“小媳妇儿,你有空来找我玩了吗?”
“是啊,周末我有空,不过你得问问督军,我可不可以去!”
“可以啊!我爹一定会让你来的。”
“大少,你还没问呢!这样,你问好了,给我回个电话,成吗?”
“好啊,小媳妇儿,你就等着我的电话!”
说实在的,别说沈黎棠了,就是沈南瑗挂了线之后,自己也出了一口长气。
她很感谢杜聿航愿意帮她这个忙。
起先,没打电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确定。
沈南瑗打完了电话,就上了楼。
倒是沈黎棠忐忑不安地守在电话旁边,一守就守到了半夜。
苏氏被夺走了两间最好的铺子,再一想起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小女儿,眼泪都快流干了,才没空去劝沈黎棠爱惜身体,不诅咒他死,就算不错的了。
薛氏想着自保,唯恐沈黎棠将不快发泄在自己的身上,早早就歇下了。
三姨太李氏做了会儿女红,命人给沈黎棠泡了杯参茶,自己倒是没敢露面。
按理说这是她争宠的最佳时机,可是有钱挣的时候,谁还要男人啊。
沈黎棠这个有三个老婆的男人,在沙发上窝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一早,沈公馆的电话响起的那刻,他的脚一蹬,连离电话最近的管家,都没有他的动作快。
“喂!”
“喂!沈公馆吗?这里是督军府,我是杜聿航,请转告沈三小姐,让他按时赴约。”
这段话,沈黎棠猜测着,杜聿航肯定背了很久。
就跟背书一样念完了,沈黎棠还有心和他寒暄几句,那厢啪一下挂线了。
不过,挂就挂,沈黎棠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就像今儿的天气一样,放了晴。
沈南瑗一下楼,看见沈黎棠那咧开的大嘴,就猜到了督军府已经来电。
她也不多问,吃完了饭,照旧按点去了学校。
为了沈芸芝整出来的破事,她已经请假两天了。
杜文玲两天没见沈南瑗,还只当她是因为彩礼被抢的事情没脸再来,就刚刚感觉到学校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那个讨人厌的沈南瑗再一次出现,心塞的快要不能呼吸。
沈南瑗才懒得理杜文玲是什么表情,她把书包放在了桌位上,冲蒋子玉笑了一下,便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十月的阳光好极,沈南瑗一路上了天台,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吴娉婷。
“嗨!”沈南瑗倚在秋千的旁边,冲着秋千架上的文学少女打了一个很嗨皮的招呼。
吴娉婷抬眼看了看她,不太近人情地说:“有事说事!别提谢谢这么虚伪的话!”
这性格实在是不够可爱啊。
不过沈南瑗很喜欢她的直白,“哎,我有两间铺子……”
“嘁!”吴娉婷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所以,你是来找我炫耀的吗?”
沈南瑗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她挑了下长长的眼睫,道:“我想一间倒卖给你,另一间倒卖给珍珠姐,然后咱们三个合伙,开一个成衣店,再开一个包店,如何?”
吴娉婷略一思索,表情再也端不住了,抽了下嘴角说:“沈南瑗!”
“哎!”
“你真的是个机关算尽的小狐狸!”
铺子换了主人,苏氏就是再有本事,也弄不回去。而买铺子的钱,就相当于她们的入股费了。
沈南瑗想了一晚上,再没有比利益关系更加靠谱的关系。
再这样筹谋下去,她真是害怕有一天舍不得离开泷城这块天地了。
当然,现在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未来的自由生活和外面的广阔天地。
——
铺子按着时下的价码,一间十五根金条。
匡珍珠和吴娉婷虽说是家里宠着的千金小姐,可花销一向大手大脚,自己的私房可是没有这么多。
不得已,就只有向大人们求援了。
给的说辞也很统一,就说是匡珍珠牵头,要和姐妹们做点小生意。
匡珍珠今年快十八了,从圣约翰女校毕业之后,就一直闲在家里。
就她这个年纪,放在别家,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是匡夫人眼眶高,匡家的门楣也高,提亲的不少,中意的不多。
反正匡家又不是养不起。
匡部长一听说自己的大女儿要做生意,沉吟了片刻,倒也不反对,就阔气地打开了保险柜。
“几根来着?”
“二十!”匡夫人不待匡珍珠回答,便淡淡地说道。
匡部长心疼女儿,又思索了片刻,说:“爸给三十。”
“爸,你太好了!”匡珍珠看着匡部长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匡部长挠挠头,嘿嘿一笑,犹豫着又道:“就是人家说啊,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有那个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带上珊瑚一块儿?”
匡珍珠的笑敛在了嘴边。
匡夫人冷冷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珍珠啊,走,那个黄鱼
,姆妈给你。”
匡部长尴尬地说:“夫人,我……”手心手背都是肉,珊瑚就算是做出了那等事情,也是他的女儿不是。
匡夫人是个狠心人,直白地命中:“老爷,你就死了这个心,我是不会让我女儿和赵氏的女儿同流合污!你不要脸,我还是要脸的。”
“夫人!”匡部长的脸一白,却是没法反驳。
“阿爸!”楼下似乎传来了匡珊瑚的声音,匡部长果断地闭了嘴,数出了三十根金条,推到了母女俩的面前。
匡珊瑚自打出了那桩丢人的事情后,就不大爱出门了。
今天是赵子敬约她出门看戏,要搁从前,她是看不上赵子敬的。
虽说是副市长家的公子,可也得看副市长家有几位公子……七个呢。
想想一份财产分成了七份,再多又能有多少呢!
更何况那个赵子敬长的丑,实在不是她的菜。
只是那羞耻的事情虽然没有广为流传,实际上也是传了一些出去的。
原先追求她的好几位公子,如今只剩下赵子敬这一个。
匡珊瑚叫了声“阿爸”,家里并没有人回应。
她默默地回了房间,一想起今日那赵子敬向她伸来的手,就一肚子的窝囊气。
他是不是也觉得她下贱轻浮,这才会如此的不尊重她?
匡珊瑚一想到这个,不由就掉下了眼泪。
与另一屋喜庆的氛围相比,匡珊瑚这里委实够凄惨的了。
想想自己的境遇,她还是不能甘心。
便把一腔的愤怒又放到了沈南瑗的身上去。
不多时,匡珊瑚听见院子里有开车的声音,她探了头去看,竟是阿爸带着匡珍珠一块儿出了门,连问都没来问过她。
匡珊瑚眼见家里的汽车开了出去,生气地摔了窗户边的花瓶。
她和沈南瑗的事情…不算完。
家里的饭吃不进去,匡珊瑚只在家呆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原本是想去南城的西餐厅,去吃西冷牛排。
半道上看见个人,又改了主意。
只见那人慌里慌张地进了个小胡同,她付了车夫车钱,就守在那胡同的外面等候。
还别说,真让她撞了个正着。
“齐衡!”匡珊瑚可是认得这位齐家三公子的,但他身边那个头脸遮盖的很严的姑娘,她还不能确定。
她挑了下嘴唇,吓了齐衡一跳之后,又说:“你要去哪儿啊?齐三公子!”
齐衡的三魂七魄至少没了一半,他下意识把沈芸芝挡在了身后,抖了抖嘴唇说:“原来是匡小姐啊!”
匡珊瑚的眼睛就没从他身后的姑娘那儿挪开,她又重复道:“齐公子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啊?还有这位是……”
齐衡支支吾吾地道:“嗯,我一个朋友,她生病了,不能受风,我正要带她去看病。”
匡珊瑚与沈芸曦绝交很久了,沈家的事情她也只知道糟了土匪的那一部分,可她是个人精,瞧着齐衡战战兢兢的模样,笃定了他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的脑瓜子飞转,说了句特别体贴的话语:“齐三,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别说姐姐不帮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来匡家找我,门路我还是有一些的。”
齐衡扯了下嘴角,同她道:“匡小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情。”
“没有就好!”匡珊瑚又审视了他一眼,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等到匡珊瑚上了一辆黄包车走远,沈芸芝这才敢出声:“齐衡!”
“芝芝,咱们快走。”齐衡咧了咧嘴,拉扯着她的手就要向前。
沈芸芝却在原地没有动,过了半晌,才道:“齐衡,我不甘心。”
“芝芝!”齐衡想要劝她。
沈芸芝却想起了什么,兴奋地道:“齐衡,匡珊瑚和那沈南瑗有仇!”
齐衡一听这话,着急的不行,“芝芝,算了!咱们说好的,等筹够了钱,一起去南洋打拼。”
沈芸芝压根儿就不想离开泷城,她猛地推了齐衡一把,“你不帮我算了!”
“芝芝!”齐衡挠了挠头,下定了决心,“你说怎么办?”
“我要让沈南瑗比我现在惨一百倍!”
——
正领着冬儿收拾铺子的沈南瑗鼻尖发痒,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冬儿体贴地道:“三小姐,你没做过这种粗活,还是到一边去,让我来!”
不就是打扫个卫生,也能叫粗活了,还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沈南瑗可不是那种娇滴滴,她洗了把抹布,重重地扔在了柜台上,嘀嘀咕咕:“肯定是谁在背后骂我了!”
“为什么不是有人在想三小姐?”冬儿捂着嘴呵呵地笑,“譬如杜家……”
沈南瑗知道,冬儿想说的其实是杜家大少。
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居然是杜聿霖,她撇了撇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匡珍珠和吴娉婷的交易很是顺利,两间铺子,两天的时间便成功易了主。
三姐妹交接完毕,还煞有介事地开了瓶香槟,庆祝三姐妹的事业马到功成,能有一番好运。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寻找一些绣工很好的绣娘,这事匡珍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搞定。
也是,三姐妹里就属她的时间最多,沈南瑗和吴娉婷两个主业还得是上学。
为了显示公正和公平,三姐妹分刻了三枚私章,约定了,往后的账面分摊,见章如见人。
这正合沈南瑗的意。
沈南瑗一回了家,就悄悄地将私章交给了李氏保管。
李氏再三推脱:“南瑗,这不可以。”
沈南瑗道:“三姨太,我是她们的目标。”说话间,努了努嘴,指的是楼下的苏氏。
李氏想起了前几天的搜房,勉强道:“那好,我暂时替你保管。”
督军府给的面子还是很足的,礼拜六的一大早,就派了车来接沈南瑗。
沈黎棠亲自送了沈南瑗出门,千叮万嘱,无非还是说那些他已经交代了几遍的话语。
他怎么能不忐忑呢!
听说,警察局已经印制出了沈芸芝的画像,就等着督军一声令下,满城张贴了。
是以,沈南瑗此去,关乎的可是沈家的命运。
沈南瑗在沈黎棠殷切的目光下上了车,挥挥手:“爹,回!你放心。”
一关上车窗,沈南瑗便往后靠了靠,她面无表情,一心想着一会儿去督军府也不知晓会发生什么事情。
要是有的选择的话,她宁愿穿到那种种田文里,和邻居斗斗嘴,和极品撕撕逼,也不想穿到这里,和一群拿着木仓的财狼虎豹尔虞我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