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的收购进入了审查的关键阶段,会计师们和法务人员进驻盛远酒店,华美的内部卷宗已全面开放,由专业人员组成团队,夜以继日地盘点。盛远的酒店里从此出现了一批面色晦暗、步伐机械的常驻客人。
偌大的办公室,东西被清空后更显空旷,沈绵站在落地窗前,莹亮乌黑的眸子望着大厦下的车水马龙,落日的光辉映出她美丽的侧脸。三十岁的她也只是略施粉黛,在这简约而职业化的场合,依旧散发着婉约高雅的魅力。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沈绵转过身,一个三十多岁的微胖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装更显稳重。沈绵指了指沙发,“请坐Eric。”她从桌上拿起一个档案袋,走到Eric身边坐下,把袋子一递,“黑脸我唱好了,留下的人都是得力的。”
Eric接过,拿出里面的名单看了看,感叹道:“炒了不少人。”
沈绵向后一靠,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您大驾光临,我怎能不好好准备一番。”
Eric把档案放下,探究地看了看她,“既然对收购这么重视,为什么你自己不接手?”
“不想再做了。”沈绵低下头玩着手指,“是时候休息了。”
Eric笑了笑,“这个理由就算我相信,股东们也不会相信。明天的发布会是专门为你开的,到时候希望你能给出更好的理由。其实要说为我扫清障碍,关键不是你炒的那几个人,而是你,沈绵小姐,为什么会退出这次收购。”
下班前,张经理来到CEO办公室,递上明天会议议程,“陆总,都准备好了,邀请了几家媒体。”
陆潇看了一眼,穿上外衣,“辛苦了。”会议只是做做样子,他不是很关心。
张经理不禁多说了一句,“陆总,沈小姐为什么要离开,她应该留下支持盛远才对。”
陆潇一笑,“她的决定向来古怪,况且她的离开对收购不会有太大影响。”
“可这样中途退出,有点不负责任。”张经理直言快语,多年的共同工作,她了解陆潇不会因为这些生气。
陆潇并没有不悦,他点点头,“若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对盛远也有歉意,但工作是她的,她的决定我会尊重。”
张经理也觉得刚才说话冲了些,她扑克牌一样的脸缓和下来,表情难得地生动了一下,“若是准备结婚,就另当别论了。”
“借你吉言。”陆潇快速地掠过这个话题,想起那次被称为不够正式的求婚,他有些懊恼。真是惭愧,这不是他第一次求婚了。
当初陆潇和沈绵分别后的三年里,开始时稀稀落落地联络着。两人都超乎寻常地礼貌而客气,玩笑都很少开,关系比在社里时还要生疏了些。
转变开始于沈绵和江亦分手之后,沈绵的情绪低落了一段时候,在心里偷偷地把这段失败恋情的开始归罪于陆潇,也许结束也要怪他,因为即使在恋爱中,她对陆潇的关注也比她的男朋友多。成也陆潇,败也陆潇。
沈绵觉得陆潇应该负一部分责任,至少也应该安慰她,便随心所欲地向他诉苦。渐渐地,两人的话题从这段失败的感情转移到各个方面,
陆潇的表白发生在四年后。他已完成了master,并且在英国的BO实习了两年,决定留在BO。沈绵刚刚在香港工作了一年,天天忙得腰酸背痛昏天暗地。加班和冷气让她生了一场感冒,拖了很久,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请假。
周四晚上加班,沈绵开始填写请假表,准备明天休息一天,直接连上一个不加班的周末,够奢侈的了,这万恶的感冒肯定会好了。
“Silvia,明天有一个会议,你准备下。”主管端着咖啡,亲自把一摞材料放在桌上。
沈绵忙把电脑上的请假表叉掉了,瞄了一眼厚厚的材料头就有点大。不过明天的会议是近期项目的一个高层会晤,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
“我一定准备好,放心吧。”沈绵咬牙笑着,一边把材料收好,今天又得忙了,熬过明天周末再休息吧。
“今天不需加班了,Silvia,你脸色不好。”主管依旧站在沈绵桌旁,目光透过眼镜直射到沈绵脸上,沈绵抬头迎上只觉一阵眩晕。在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前,她第一次在办公室里感到自己是个女人,也会脆弱,也需要人关心。
沈绵早就不想呆下去了,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也好,我回去准备吧。”
主管这才离开,沈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毛,他平时对自己不错,可今天的关心有些私人,平日里没见哪个项目主管这么慈悲。她拎着包,打卡出了门,走进电梯疲惫地按键,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一只手挡了进来。
沈绵抬起头,门缓缓开启,眼前的是一张斯文干练的脸,“Silvia,去哪里我载你。”主管走进电梯,沈绵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不麻烦了,我坐的士就好。”
“我的员工我自然要好好照顾,都是给我做工的嘛。”主管转头宽和地一笑,沈绵只好附和着一笑,平时怎么没见你送别人。
坐在他的车上,这是沈绵在香港第一次坐私家车,果然感觉不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能有一辆车,有一个栖身之地,心里真是不一般的安稳。
“男朋友在哪里做工啊?”主管问道。明知道他是打探,可沈绵也编不出什么谎话,真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说出个男朋友,把这办公室骚扰扼杀在摇篮里。
“我没有男朋友。”沈绵陪笑得心里苦涩。
“女孩子,不要太拼了。”主管笑了笑。在一个红灯处停了下来,沈绵刚刚松了一口气,他又开口了,“你是在香港读书?”
沈绵忙点了点头,主管转过头看着他,“你觉得香港男人怎样?”
沈绵松下去的气又提了起来,她故作天真地一笑,“怎么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此言一出,非但没有把话题岔过去,反而主管坐正,比划了一下自己,“就说说我怎么样。”
沈绵面露难色,丫的你不是都结婚了么,“自然很好啦,不然怎么会娶一个那么好的太太。”沈绵有气无力地拍着马屁。主管又是一阵笑而不语,沈绵只觉阴风阵阵,车里的冷气嗖嗖,头上冷汗直冒。
终于到了沈绵的住处,沈绵跳下车,“真是谢谢您,回去路上小心,再见!”说完就把车门关上,向后迈了一大步,礼貌地挥着手,不留一点余地。看着车子缓缓退出巷子,她吐了一口气,弯着腰走进大楼。
“喂,这么晚打电话干嘛?”沈绵握着热水杯,看着眼前的材料,已经快12点了,杨柳竟然打电话来。
“我明天要去香港扫货,有时间吃个饭不?”听声音就能想到她在那头张牙舞爪的样子。
沈绵哼哼了一声,“我这等小人物为赚钱到处奔波,您老人家是为花钱到处奔波啊。”杨柳去年搭上了一个有钱老板,属于私人游艇飞机都有的那种,杨柳就是他欢乐场上的女人,公然跟着他出席各种酒会,替代他那个黄脸婆。圣诞节的时候杨柳跟着老板去澳门,拿了两千万的零花钱试试手气,结果不到两天两人就挥霍一空,转战到巴厘岛过了一个月。
“仇富心理,算了明天下班我去找你吧。”杨柳嗤地一声笑了,“你钓没钓到金龟婿呢?”
沈绵想起晚上的事不禁毛骨悚然,“金也有,龟也有,可惜不是婿。”
“哎哎哎,你和陆潇怎么样啊?”
沈绵有些黯然,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过去的联络也只是在网上简单问候一下。
杨柳听她有些低落,换了一个兴奋的八卦,“听说满心然又有男朋友了。你猜是谁?”
“嗯?”沈绵的注意力回到材料上,嘴上敷衍着。
“连之城!”
沈绵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
杨柳很满意她的反应,对自己这个消息感到无比自豪,“你说说他们怎么凑一块去了,一个陆潇的前女友,一个陆潇最好的朋友。姓连那小子是不是为了满氏的钱啊,他可是要发达了。”
沈绵咬着手指想了想,“之城,之城原来就喜欢满心然。”这是能看出来的,不过满心然毕竟是陆潇的前女友,两人过去是couple的时候连之城又不是瞎了,找满心然做女朋友他心里就没有阴影?她也有点怀疑他的动机。
“不跟你说了,有人敲门,估计是他来了。”杨柳匆匆就挂断了电话。
沈绵拿出体温计叼在嘴里,低头看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英文,一头扎进材料里,哀嚎道:“沈绵,要不就从了吧!”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两眼放光,她厌恶地骂道:“没出息没出息!”
她颤颤巍巍地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刻度,又倒在桌上,哀哀地说:“给我一条活路吧……”
第二天沈绵头重脚轻地来到公司,看主管长了两个头,“九点开会。”主管冲她笑了一下,还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沈绵有些迷惑,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能长得这么老?粤语在她耳边也嗡嗡作响,让她努力分辨着它的意思。
沈绵点了点头,到一边去接水。在她抱着臂等咖啡的时候,秘书引着两个人走近了公司。
“好久不见。”下一刻一张英俊的脸就凑了过来,还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
搞什么,所谓的来开会的高层竟然是陆潇公司的高层,他也是陪同来开会的!沈绵只觉眼前一道闪电划过,两眼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沈绵!沈绵……”那个声音越来越远,今天的会议怎么办……这回在公司里可糗大了……沈绵无不懊悔地想。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在医院里打点滴,护士走过来,“你醒了?”说着跑了出去。沈绵莫名其妙,自己醒了她至于吓成这样吗,扭头就跑。
沈绵独自看了半个小时天花板,感叹了无数次劳动人民的艰辛,病了床前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终于陆潇出现在门口,拎着外卖。
“护士说你醒了。”两人许久不见,却不知怎么,直接省了寒暄。
“凄凉的醒了。”沈绵幽幽地叹道。
“我在开会。”陆潇听着她的怨念,笑了一下,“你发烧又贫血,怎么做到的。”
沈绵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由皱起眉,“我病了这么好笑吗?”
陆潇把外卖放在桌上,用纸巾擦了擦手,“你的病又不严重。”
“我晕倒了哎!”沈绵抗议道,虽然说她总是喜欢逞强,不代表她不需要别人安慰。
“是因为见到我吧。”陆潇笑眯眯地说道,说完耳根竟有些红了,他是自我陶醉吗!“现在公司里都在议论,Silvia见到帅哥就晕倒了。”
沈绵眼睛直直地看着陆潇,早上,他刚伸出手,她就不争气的倒下了,难道,难道在别人眼里是她受宠若惊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丢死人了。”
静了一会儿,陆潇拍了拍被子,“嘿,小心再晕一次。”
沈绵掀开被子,陆潇扯了扯领带,拿出午饭,两份,他也没来得及吃东西,“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要再在香港拼了。”
他说得轻巧,沈绵苍白的脸上眉峰一挑,“不工作我吃什么?”
“不如我包养你吧。”陆潇手中的一次性筷子啪地一折,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沈绵僵硬了几秒,他说什么?包养我?脑海中无数蜜蜂在振翅飞翔,嗡得她头都要裂了。
==昏割线==
粤语对白用普通话代替了,偷个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