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深重的思念,在长年累月的时间中,一点一点的积攒了下来,沉在心头,之后便再也无法释怀。
此时的院子里十分的安静,连蝉鸣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偶尔有风吹过,吹的湖水泛起涟漪。
两人坐在亭子里,元兮就在秦啸的对面坐着,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这时候对着面前的人,第一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直挺着身子,看着就坐在对面的元兮,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开口才道:“你和你娘,真的长得很像。”
恍惚间,他以为他看到了阿菀。
那个时候的阿菀。
哪怕暌违了太久,可是他依旧记得她的样貌,她的声音,还有她的笑容。
每一样都无比的清晰。
从来都不曾忘怀。
元兮缓了下心神,小心的问道:“您和我娘亲,是怎么认识的?”
想起刚刚菁菁和她说的猜测,再看到眼前的人,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秦啸一愣。
他看着元兮,就觉得十分亲切,所以她问什么,他也就毫不避讳的回答了。
“是在浔城边郊的一处寺庙,那日寺庙遭了山匪来袭,我随军正好路过,便救了她。”
余家人信佛,平时只要得了时间,便都喜欢去寺庙,祈福求安。
那个时候的秦啸,还不是将军,只是一名副将,在寺庙一片混乱的时候,随着军队一起上山,救下了余仪菀。
山匪来袭的那天正好下了大雨,倾盆的雨不要命的往地上泼,泼的山间的泥土松软滑动,石子纷纷的往下滚落。
而余仪菀在逃跑的时候,一不小心,从那山坡上滚了下去。
秦啸救下她的时候,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他给她擦去脸上泥土的时候,看到人的第一眼,那一瞬间,心就开始跳动的剧烈起来。
那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找不到她的家人,而她也昏迷不醒,于是秦啸只能把她留在了军中。
一直照顾着她,直到她清醒过来。
“我答应了她的,回去之后,我就会娶她。”
说到这,秦啸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偏偏没有之后了。
他的阿菀,就在某一天的晚上,忽然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再也找不到踪迹。
他把军营前后方圆几里的地方,全部都找遍了。
一次又一次。
跟疯了一样。
最后,他在河边找到一具尸体。
那尸体已经被河水浸泡的体无完肤,看不清楚样貌,可是从衣着打扮还有身形来看,和阿菀一模一样。
甚至是,她手上还戴着他送给她的镯子。
从那时候,他便一直以为,阿菀死了。
他要娶她,哪怕她死了都要娶她回来,当他们秦家的媳妇。
只终究他连这个都没法做到。
“都怪我.......”
秦啸最后呢喃着说出三个字,人像是已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软下来。
眸中泛着
的,是无尽的懊悔和绝望。
他在想,如果他当初不是那么脑子一根筋的,去认为她真的已经死了的话,或许之后就能够找到阿菀了。
只是在莫大的哀恸面前,他几近是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甚至完全没有去想,他找到的那具尸体,或许有可能,会不会不是阿菀。
“我、我娘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元兮听着他说完,仿佛只是听着他的话语,已经能够感受他的痛苦和悲伤,深深的蔓延,直是浸润到了人的心里。
有关于以前的事,余仪菀从来不会和元兮提起,甚至是有关于浔城的那些,她都说的很少。
所以元兮并不了解。
也或许是她从小在竹溪镇长大,没去过其它的地方,所以也从来没有问过娘亲。
“孩子,我想去看看她。”
元兮回头看站在后头的余一穆。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出城去,怕是舅舅舅母会担心。
“明日吧。”余一穆出声说道。
他刚刚虽是站在外面,但是他们说的话,他也都是听在耳朵里。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凡事得慎重一些,不能谁说什么,都轻易相信。
元兮自然听余一穆的话。
她既然拿不定主意,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等明日吧......”元兮回头对秦啸说。
“我该回去了。”
元兮说着就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秦啸也紧跟着她起身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让元兮觉得十分不舒服,她只能尽量的往后退,垂眼不去看他。
直到走出院子,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表哥,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元兮一边走,一边思索秦啸说的话,想起他说到娘亲的时候,声音颤抖,眼眶发红。
绝计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那些悲伤和哀恸,元兮能够很真切的体会到。
心跟着在一起抽痛。
“菁菁同我说,她说她怀疑,元胡生不是我亲爹,既然这样的话.......会不会.......”
后边的猜测没有说出来。
可是不用说却已经是能够明白了。
可终究是没办法证实的事情。
若是余仪菀还在,倒还是能寻寻事情究竟。
“明日再说吧。”余一穆心神恍惚的模样,听着元兮说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心下突然开始不安起来,却也不知这股不安,究竟是为何而来。
......
今日就在余一穆和元兮出府之后,元胡生便过来闹事了。
他被余一穆废了一只手,那状况惨烈,当真是半点不含糊的。
挑断了筋骨,鲜血直流。
一只手从上到下不留半点好。
想若不是余一穆最后停了手,恐怕他的手指都要叫他砍了去不可。
回去之后,寻了大夫来看,大夫却是说,他的手已经废了,就算伤好了,那已断的筋骨,也不可能再接回来。
元胡生被痛的失去了神智,再是得知自己这手永远也好
不了了,一怒之下,连伤都来不及养好,直接派人去了官府。
状告竹溪余家。
有两桩罪名。
一是状告余一穆,对他进行私刑殴打,致使他受伤,废手,差点就性命难保。
这一点,有他的十几个手下和大夫作证。
二是状告余家,挟持扣押了他的女儿,让他们父女骨肉分离,期间他曾多次上门,却只是受到余家的侮辱和殴打。
这一点,有元家人可以为他作证。
作证余家不顾元兮的意愿,强行将她带走,还不允许他同元兮见面。
元胡生带着证人和证词,上告了官府,坚决要求,将余家人全部收押。
原本是还要经过一番调查才行,可是元胡生寻了便利,向县令塞了点银子,所是当日就派人,来余府押人。
余一穆刚回到府里的时候,正好便撞上了官府的人。
简单的说明了情况之后,就要押人走。
元兮紧紧拽着他的手,看着面前的景况,不太能反应过来。
“表哥,他们......”当有外人在的事后,元兮下意识的就会往余一穆身后躲。
面前一排的衙役,个个板脸严肃,二话不说,就要带余一穆走。
“没事。”余一穆伸手把元兮拦在身后,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你明天去找建威将军。”
余一穆没想到元胡生会来这一出,当初他伤了他,纯粹就是一时气愤,怒上心头,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那个人渣既然没人来收拾,可也不能让他好过才是。
“放心,只要有建威将军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余一穆面上并无波澜,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他握了握元兮的手,反而是在镇静的安慰她。
原本余家摊上这事,是比较棘手的,要说解决也不是不能解决,就是要多花费上一些时间和精力。
但是今天听那建威将军的说话,还有元兮的猜测......让他帮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在家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和元胡生有接触。”余一穆继续同人嘱咐,沉声道:“护好自己,知道吗?”
元兮点点头,虽然是极其不情愿,但还是放开了余一穆的手。
这边刚带了人走,连川就从里头冲了出来,看着前边人的背影,顿时是整个人都慌了神。
“表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里头刚刚传来说有衙役来带人的消息,连川一听着就跑了出来,急得不行。
他想自家少爷虽然偶尔会做点不好的事,但都是小打小闹的没什么关系。
这怎么也不至于,要被官府的人给带走吧。
“你现在往东南去,有一家瓷器店,把这件事告诉瓷器店的那个掌柜。”
元兮来不及和他多说解释,只是马上就同人嘱咐道:“再有,要那个掌柜联系建威将军。”
既然建威将军在宋清和的院子里,那说明他们一定是认识的,或者有什么关系。
只要宋清和知道了,秦啸也会知道。
而那瓷器店,就是传递消息的地方。
“快去快回。”元兮说完,喘了口气。
连川将她说的话都记住,然后也来不及犹豫,马上就往东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