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珏出去半晌,四婢还是处于一副痴呆状态,仿佛石化了般。
我轻咳一声,尽量使语气温婉,不想引起她们的妒忌。她们对少珏的尊崇和阿求的不同,多少带有个人崇拜的味道。
“你们叫什么?”
四婢中最先进来的女子福礼,声音悦耳动听,“婢子四人是主上的贴身近婢,分别以春花秋月命名,婢子春雨。”
“花漾、秋叶、月容。”
四婢各有特色,居然都名副其实,少珏的眼光倒是毒辣。
春雨乖巧地上前扶我起身,其余三婢也都笑意吟吟地上前帮忙,脱衣换衣,一阵捣鼓,我的抗议在她们眼中纯属无效。
乳黄色的短襦,浅绿色的百褶裙,颜色恰到好处,相得益彰。当我坐在铜镜前,任由她们给我绾发,不禁为这样的自己而呆住。
说实话,镜中的女子并没有四婢貌美,却胜在清秀,一双漆黑的瞳仁亮如水晶,是这张脸上唯一的出彩点。尽管这样,尽管身边美人如花,却依旧阻挡不了镜中女子的光芒,她一颦一笑间流露的高华之态,正应了那句诗——“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是我第一次观察自己,心中对这具肉身的身份第一次有了猜测,“她”至少是出自书香门第吧。
春雨手巧,三下五除二地给我梳了个双平鬟,我一看乐了,在宋代这可是未婚少女所梳的标准发型啊。
四婢面面相觑,不明白我为什么发笑,却又怯怯不敢言,最后三人一致用眼神示意春雨问。春雨不得已,犹犹豫豫开口,“姑娘为何发笑?”
我摇摇头,说道:“我都已经二十了,你们却还把我当做小孩。”
“二十?”春雨一呆,不信地看着我。
花漾首先反应过来,板着脸,道:“姑娘莫要为难我们,可是不喜欢这个发式?”
秋叶心细提醒,“姑娘的样子明明只有十五,怎说是双十?吓我们是小,惹恼主上是大。”
月容默默不语,但是她的目光分明含着一丝嗔怪。
这是怎么了?我不就说个年龄么?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哪里知道,这几个丫头这时已经把我看做是少珏的人,而我说自己二十,这在她们听来分明是在拒绝少珏。
“姑娘可好了,主上问可否用膳?”阿求在门外问,浑厚的声音在我听来却如天籁之音,解了眼前的困境。
“我这就出来。”我应身推门而出,不等身后的四婢。
阿求看我出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引得我狐疑地看向他,他却又一本正经起来,神情依旧坚毅。我一阵恍然,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一楼是大堂,布置的清雅脱俗,一色的红木桌椅,摆放整齐。天气晴好,四面的窗户大开,窗外的松树茂密,阳光从缝隙中射入,落下斑驳的日影,春日中不知名的花香在屋内弥散,闻者都不由心旌荡漾。
大厅正当中的桌子旁坐着少珏,微侧着头,日光在他身上流连跳跃,越发衬得容颜明艳婉丽。
阳光温淡,岁月静好。
我看到阿求雾气一片的眼睛里,闪过几许光亮,我们都不再前行,不愿打破这一刻的静默时光。明艳少年听到声响,轻缓地抬头,清亮的眸子似一汪泉水,轻轻泛起微澜,波光潋滟里,流灿着莫名的情愫。
我不明白少珏笑的是我的装束,还是我的踌躇不前。
“过来,不饿么?”少珏向我招手,眼中的笑愈发满溢。
他的笑让我一阵心虚,脚下发软,有些踉跄地走了过去。
红木桌上是各种纹饰的天青色瓷器,如果不是里面装着食物,我一定以为这是在做瓷器展览。宋朝是我国瓷器高度发展的鼎盛时期,但是即便这样,能将如此多的珍贵瓷器拿来这样摆设也是不易。
少珏,你这样一丝一缕的泄露蛛丝马迹,是要我慢慢适应么?慢慢适应,直到完全接受你的身份!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盘桓在心头,几欲破喉而出。可是我依旧沉默。
少珏递给我玉箸,亲自为我布菜,引得阿求面露错愕,频频拿眼瞧我,每每与我目光交接,就飞快错开,唬地我心七上八下。
少珏温柔的邪门,阿求又反常的紧,满桌的山珍海味,我却吃的食不甘味。
“不合口味?”少珏笑意敛去了几分,神色里出现了一贯的厌恶与不耐烦。
心下一落,这样才是他的本性嘛。
“不是,这么多菜,我们怎么吃的完,要不喊春雨她们下来一起吃?”我很不习惯和少珏这样单独呆着,很不习惯他突然的温柔。
少珏慢条斯理地看了我一眼,悠然道:“你和她们相处的很好?……这样也好。”
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我们都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就算有再大的疑问也只能深埋于心。
少珏盛了汤,递给我,“你睡了三天,多吃点。”
“三天?”我低低地惊呼,不敢再言语,我怕少珏又提起罗佼的事。悄悄瞥向少珏,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眼光锁住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深深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的心又惊又慌,面前的诱惑如此强烈,心在沦陷的边界彷徨,理智与情感的对决是那么清晰。
正逢十五,相州照例举行一月两次的庙会,街上行人如织,盛世的繁华在相州也显露一二。
少珏带着我一路游逛,身后跟着四婢和阿求,像极了纨绔子弟带着家眷在春光明媚之日游玩。少珏俊美贵气,四婢娇艳如花,所以我们这一行颇引人注目。
少珏浑不在意,难得没有露出不耐,对一路而过的新奇玩意也会驻足观赏。四婢眉梢也似是染上了春色,容颜越发娇媚。只有阿求还是依旧的沉静,常常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而我不知为什么,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来。用完膳时,少珏提出带我去赶集,我直觉要拒绝,奈何少珏根本就不是问我,直接吩咐四婢准备。
少珏心思深沉,我可不认为他就是为了游玩,何况相州在大宋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有什么能值得他停留?
相州——,相州,难道是因为他?
相州韩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