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听到一个消息,夜宴中最出风头的不是皇后,也不是辽国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叫花漾的宫女。听说她本是伺候李少珏的贴身婢女,听说她与李少珏也算是两小无猜,听说她的一曲剑舞,夺尽了所有人的眼球,皇后当场就向李少珏请旨封花漾为妃。
李少珏在沉默了两秒后,终于一笑应允,但他以最近诸事颇多,封妃之礼待日后再行。
“花漾那丫头一心想出头,哼,以为皇上不知晓,我看皇上精明着呢。”花昔在我面前抱怨。
我正在插着花,昨夜守着李少珏睡了一晚,醒来时却睡在床榻上,而他已离开。他昨晚不开心,就是因为晚宴的突发情况吗?
春雨倒了杯茶过来,横了花昔一眼,“不要这样说花漾,你不了解她。”
花昔不满,“我不了解?春雨姐姐就了解?春花秋月四姐妹,就只剩下你们两个,可是她对你怎样,不过是一直利用你往上爬。皇上只不过让她伺候皇后几天,就被她抓住了机会,封了妃。皇上就酿着她,看她如何。”
春雨一时呆住,既难过又不肯承认,只嗫嚅道:“花漾并不这样的,不是……”
花昔看春雨的样子,也觉得话说的太过分了,欲言又止。
我拍拍春雨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花昔也是好心,她是怕你受欺负。”
春雨看我,眸中珠光点点,“姑娘,花漾她很早就对皇上有意,我们四姐妹伺候皇上,也就她最得皇上的心,皇上……”
她还未说完,就被进门的李少珏打断了,“青青?”他语气有些急促,已换了一身白色的劲装,更加显得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你要出门?”我诧异问,他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上还沾着早霜的寒气。
“嗯,昨晚八百里加急快报说,西平府下的昌河镇发生雪崩,我要赶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他递了个眼色,春雨和花昔就去收拾了。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他又是那个神采奕奕的西夏王,他的失意与无奈只是昨日昙花。
“要去多久,不是要狩猎吗?”我其实想问他宿醉后,头痛不痛,但是最后只化为这样一句话。大石要带我走的誓言还在耳边,对于他那样的人,我拒绝与否根本不重要,只是那时少珏要怎么办?失去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可是失去了一次的人,再次失去,他所受的痛也是成倍的。
李少珏目中有过一点笑意,唇角微勾,“赶得及,半月后我们会在猎场等他们。”
行礼本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春雨束了一个包裹,递给我,李少珏伸手接过了,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春雨有些迟疑,花昔却问出来了,“皇上不带我们俩去?”
李少珏回头站住了,指了指我,说道:“有她呢,你们就好好守住上阳宫,要把它守得滴水不漏。”
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昨夜花昔被人打昏在后花园的事,也没有听人提起。他们甚至都不问我昨晚后来去了哪里。
心思重重地上了马车,李少珏随后跳上车,他带的人很少,只有求公公,还有两个便装的侍卫。
宽敞的马车里,一方形桌子上摆着干果和绿油油的葡萄,李少珏靠坐在车壁上,凝视着我,那眼神让我发毛,心里更加怯怯的。
“少珏,昨晚我……”
李少珏却摆摆手,笑的很轻,但是那一刹彷如四季的花都开放了,周围一片清甜宜人,“江落已经告诉我了,他打昏花昔,只想劝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面上讪笑,心中却如鼓噪,就这样李少珏便相信了?
李少珏又道:“青青,花漾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现在不是时机。”
我猜他定是听到花昔她们的抱怨了,于是便道:“少珏你是干大事之人,不要因为我们闺房几句戏言便更改你的计划,花漾我都不认识,能威胁到我什么?”
李少珏不语,垂下眼睫,神情懒懒,半晌才开口,“过来,给我按按,我头痛。”
我感觉得出他心情不好,可是细想我与他的对话,却没有发现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移步过去,轻轻给他按着太阳穴,不知是我手太凉,还是什么,他身子开始很僵硬,随即软了下来。一会儿后,他嫌不够舒服,躺在我的腿上,让我继续。
冬日的清晨光线并不清亮,马车内光线明暗相间。我的影子投在他的脸上,明净的肌肤上泛出朵朵云彩。他轻软的呼吸着,身上淡淡的异香一点点飘散出来,像是墨香,又像是六月的马兰花。
“青青,在昌河我埋过一坛酒,我们去昌河取出来。”他闭着眼,似是很愉悦。“五年了,也是该取出了、”刚才的不快似乎早就烟消云散,我心情一惊一乍中,不觉手中力度没有控制好,他痛得倒抽一口气。
捂着脑门,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我,“你怎么心不在焉?”
我苦着脸,这能怪我吗,跟着他我总是要提着一颗心。这时求公公在车外说道:“主子,黑河到了。”
李少珏掀开车帘,北风瑟瑟,眼前的黑河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四周光秃秃的,风声像是从遥远的贺兰山传来,猎猎作响。
“走。”他说道,放下车帘。
马蹄踏上冰面,我甚至听到冰面破碎的声响。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李少珏的手臂,回头正看见他眸中女子唇色泛白,目光散乱无神。
“少……少珏,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我的牙齿都在细微的打颤。
“怕了?”他笑的漫不经心,却不动声色地拢住了我。“这黑河下的冤魂还真的不少,也说不定有嵬名皇族的仇家,以前我就听说,有人在河上走,在河心处冰碎永远没有走出来……”
马蹄敲击着冰面,伴着李少珏的声音,我全身开始发抖,恍惚中听到冰面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马蹄在冰面上打着滑,马嗤嗤地呼吸着。
“你怎么了?”李少珏轻拍着我的脸,目光担忧,见我眼巴巴地望着他,顿时明白了,哭笑不得道。“唉,你这个女人,胆子怎么还是那么小,总是这么不经吓。我说着玩呢,这黑河正月里结的冰是很厚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啊?”
仿佛伴随着他的这一声“啊”,车外的求公公也轻吟出声,李少珏耳力惊人,马上撩起车帘,一条裂缝在冰面正中心。
李少珏低眸看怀中的我,神情变幻莫测,像是有点不能接受,又像是迎头被雷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