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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珏接走笑奴,一直没有送回来,已经两天了,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去求他。

他这样一宠笑奴,却冷落我这个母亲,整个皇宫都在拿眼睛看我有什么举动。我真的要去么?

我看着巍峨的宫殿,脑中又浮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脚底蔓生出一股凉气,我始终下不了决心啊。

“娘娘,听说笑奴殿下受了风寒。”去太医院拿药的春雨,一进门就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地,什么自尊,什么胆怯,都抵不过一个笑奴啊,我猛然往外冲,却被地上的碎片绊倒,小腿也刺出血了。

兰丁扔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扶我,春雨蹲下身看我的腿,叹气道:“娘娘有块碎片嵌进肉里了,早知道娘娘这么担心,我就不该说。”

“笑奴到底怎么样了?”我抓着她的手臂问道。

“我只是碰到了陈御医的侍从,并不清楚……”春雨低头,顿了顿,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拦陈御医了,只要他一出来,就会来上阳宫。”

我慢慢醒神,吩咐道:“兰丁,你去煮一锅莲子汤。”

兰丁迟疑地去了,春雨似有了悟,喃喃道:“莲子,怜子,娘娘是想通了吗?”

“不想通又如何?如果他不拿笑奴胁迫我,我至死都不会低头的。”不知是因腿痛,还是什么,我的眼泪不断往下掉。

笑奴是我的命根子,少珏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是他不能这么对笑奴,他还是个才满月的婴儿。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陛下或许是真的爱笑奴殿下呢?”春雨反诘。

“那又如何?”我冷笑,心底一片凄惶。“你家陛下做事从来不是只有一个单纯的目的。”

我相信他爱笑奴,是真心对他好,可是他明明知道笑奴是我的命,却偏偏还是用他来让我低头。

“娘娘,从来与陛下较劲的,最后都没有落到好处。”春雨忠告道。

我细细品味她的话,总觉得她意有所值,但是看向春雨时,她又一幅坦荡无所觉的样子。

有婢女来报陈御医已到,春雨亲自迎了进来,“陈大人,娘娘的腿受伤了,你请费心。”

“姑娘客气。”

灰白头发的陈御医穿着一身官服,精神依旧矍铄,但行走间步伐似乎有些迟钝。他恭敬行礼,我抬手让他起。

春雨知道我有话说,走了出去带上门。陈御医依惯例为我请脉,然后检查我的腿伤。

我开口问道:“御医从陛下那里过来,是去给陛下请脉吗?”

“不是,臣是给皇长子殿下诊脉,殿下晚间有些盗汗,陛下不放心,所以找臣去看看。不过娘娘请放心,殿下无事。”果真是个老狐狸,早就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吧,所以才会说的这么详细。

陈御医剔出我腿上的碎片,包扎好后,立起身子说道:“娘娘,五日内不能碰水,也最好不要用力。”

我应允,看着陈御医就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陈御医,我记得你说过我是极难受孕的,我想知道极难受孕是什么意思。”

陈御医灰白的胡须一抖,面色有些凝重,“娘娘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所谓极难受孕,便是没有可能怀孕,所以能怀上殿下生下他,可谓是奇迹。臣恐怕日后这种奇迹再难发生。”

“是不是太医院的御医都像大人这般会说话?也就说我不能再生育了,这话你也对少珏说过是不是?”

陈御医沉默地承认了。

所以,少珏才会允许他出生,是不是?我以为只是我瞒得够好,到了最后没法打掉了。其实在皇宫中只要是少珏愿意,有什么事可以瞒住他呢?

我闭了闭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么说,陈御医那一日与少珏的对话,也是故意要我听到的?我这几日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从前爽利了些,陈御医要作何解释?”

“娘娘五年内需避免剧烈运动,消耗过多的体力,这是事实。然,娘娘有孕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血,产子之日凶险异常,是有人渡血换来的命。娘娘体内精气被冲的四处流散,无法聚拢,南诏的蛊毒有续精气的功效。臣有所隐瞒,却并未欺骗陛下。”

我冷笑,目光如电地盯着陈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为什么当初不和少珏说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差一点让我死在他手上。”

陈鼎倒退一步,俯身跪地,“臣只是受人之托,无意陷害娘娘。”

“受人之托?”

“是,臣一生忠于王事,唯在此事上臣犯了私心,臣还了恩情,却愧对陛下知遇之恩。”

“你——”他这样坦白,我倒不好指责了。

可是谁是那个所托之人呢?

“臣自知有罪,无话可说,臣已经向陛下请求置仕。”

“大人此举是想保护所托之人吗?”我诘问。

陈鼎目光深沉,低吟道:“娘娘不必问,臣是不会说的。臣三代从医,臣的祖父与父亲医术不谓不高明,但是唯有臣做到了太医院院判一职。不是臣足够世故,而是臣一直真心为着陛下。臣欠了一个恩情,还了她,却辜负了陛下,臣已无脸面对陛下和娘娘了。”

“即使今日娘娘不来找臣,臣也会来辞行。臣临走时有句话要说,或许臣的话让陛下有所误解,或许在娘娘眼中,下蛊毒之人都比陛下来得可爱。可是娘娘想过没有,陛下生气至发狂究竟是为了什么?”

午后的阳光在室内留下稀薄的光晕,影影绰绰中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冰了一下。

我知道他生气,却从未深入想,他为什么生气。

少珏后宫佳丽虽没有三千,但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即使不能与我同房,他也有无数愿意为他解决生理需求的人。所以他气的并不是这,他气的是我同意赵偲的做法,气的是我不顾自己的身体追出雨中,气的是我不能忘记赵偲,气的是我……

可是,少珏……

阳光被骤然进屋的黑影遮住,我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出声:“陈鼎,你怎么在这里?”

陈鼎行跪拜之礼,回道:“娘娘的腿受了点伤,臣来问诊。”

少珏抱着笑奴跨步进来,目光在我腿上飘过,看向陈鼎,但是我却从他轻飘飘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痛惜,是我的错觉吗?

他在我迟疑中,自若地将笑奴放进我怀中,仿佛我们之间从没有芥蒂,他转身往外走,闷声道:“陈鼎,你跟我出来。”

他走的很急促,仿佛只要一停顿,他就又要爆发了。

怀中的笑奴依依哦哦的,我收回心绪,亲了亲他,不住唤道:“笑奴,笑奴,你过得好吗?”

看他笑得不谙世事,眼泪又下来了,“笑奴,你饿吗?这两天都吃了什么?只是两天不见,笑奴又长大不少。他对你好吗?”

“我是仁孝的父皇,能对他不好吗?”少珏进屋接口道,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态。

我抱笑奴的手不禁一紧,强自镇定地与少珏对视。

他自嘲笑了笑,“等不来你见我,我自己跑来见你,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很窝囊?”

我抿唇不语,知道少珏并不是这样好相与的人,他肯放下自尊过来绝不会这么简单。

“打定主意不开口?”他问,目光沟沟渠渠中泄露了他的心事。“仁孝这个名字喜欢吗?笑奴这一辈是仁字辈,孝同笑。哼,我连取名字都要遂他的意。”

天意呀,他选仁孝二字原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就是个无意,让我的笑奴成了李仁孝。

“少珏,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如果不想叫他仁孝,大可以换,谁还能阻止你?”我心平气和道,天知道我多么紧张,我无意挑起他的怒火,却想他就此改变主意,转移放在笑奴身上的注意力。

少珏眼里满是悲伤,踌躇道:“是吗?青青,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日后我有多少子嗣,仁孝在我心中都是最特别的一个,他带给我的冲击已经远远超过了谁是生父的问题。只因为,他是你生的。”

他的话终于牵出了我心中的怒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还要这样说?那一日,是谁对我起了杀心?

“少珏,你的爱只能到这里吧,做了这么多表面的事,然后呢?”我悲从心来,过往在眼前流转。

“你十五岁说过永远不会对我动手,你做到了么?你做事从来不是只为了一个目的,江落去大宋找我,其实也有其他的任务是不是?不然你无需要他伪装成我的哥哥,你要的不过是赵偲权势的掩饰。我成亲,你终于急了,江落却宁愿被人打伤也没有带我回去。五年,我知道你不甘,数度想要带我走却脱不开身。我回来了,你带我去昌平镇,无非是想向我展示这些年你的努力,很成功,我成功引起了太后余孽的注意,其实你早就知道花漾有问题对不对?你就是要让她有所动作。这样你还说你爱我?

带我去战场,说是怕我有事,可是也是为了打乱赵偲的心思,是不是?我不敢说你早就有意让我助战,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不能不让我怀疑。”

少珏突地怪笑几声,像是夜枭呼哧而过的声响。他反剪着双手立在那里,玉树临风,却有种孤漠之气在流淌。

“你已经不能相信我了,对吧?五年前,我的谋士问我,君王在江山和美人之间如何取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我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选择,但我首先是一个男人,然后才是君王。五年后,我依然敢这样回答。诚然,我做事目的不单纯,总是想达到最大利益化,但是我总是在第一位想到你。我的爱不止到这里,可是你给过我机会吗?如果我做的所有一切都不算爱,那么什么在你眼里才是爱呢?”

他字字如珠,每一颗坠入我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他的爱,只是一半是火一半是水,我分不清这一次我在得到爱的同时,又会有怎样的代价。但我也明白,我站在他的立场,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

他爱我也许比爱他的国重,但是责任却叫他无法逃避,他说他首先是爱我的李少珏,然后才是西夏的李乾顺,可是是少珏也罢,是乾顺也罢,都无法抹掉他是一个君王的事实啊。他再怎么想要爱我更多,但是有一个前提他忘了,那便是不能损害西夏的利益。

我不怪他,因为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也是他作为李氏子孙的担当。相反,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能理解他,他的爱看似坦露无疑,但是隐忍下的火山却有着更为浓烈的深情。

他是浓墨重彩的夏,每一次暴风雨,都是郁结了那般喷薄的爱。

然而,看着笑奴,我却不得不取舍。我不能让笑奴成为西夏的少主,即使他是李仁孝也不行。我不能让他以后无法面对自己尴尬的身份,在宋夏之间无法抉择。

少珏,不管你理不理解,这只是我一个做母亲的卑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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