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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时,少珏依例带着皇亲重臣去贺兰山祭祀,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临行前,我要起来替他更衣,被他按下。

我笑笑也不坚持,看他利索地穿好衣服,打理好自己,然后笑奴过来请安,两人离去。我一直看着,半晌才收回目光,摸向枕下的锦囊。

那里面的字条我三天前便已看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紧紧盯着面前的阿曼,有些不信,他竟是十四的人!然后一想,也是,笑奴能在这宫中一步步走过来,若没有一个可信的身边人又怎会让他放心呢?

只是这个锦囊来的太诡异了,我只不过刚刚萌生了一个主意,就被他猜透了,仿佛我一切的主动都是在沿着他预测的轨迹行进。

十四——

我低喃,看向凤仙宫的方向。

凤仙宫,皇后的中宫,没有精致奢华的装饰,倒是自有一种优雅淡泊的韵味在流淌。我从未走进过,但是却一直知道那个女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

耶律南仙依旧清纯可人,与世无争的样子,彷如一朵出水芙蓉。我只能说这个女人的心机已经修炼到了独孤求败的地步了。

“上一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耶律南仙在茶香的袅袅雾气中看过来,笑容如花开在目光中。

我不语,她也不需要我回答,淡淡道:“距今已有六年八个月又十天,而我遇到陛下如今也有十五年。”

“皇后记得真仔细!”我讥讽着,明白这次进了凤仙宫,绝不会轻易地善罢。何况这个女人还刚刚痛失爱子,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耶律南仙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光芒,声音寂寥且沧桑,“你当然可以不记得,可是倘若一个人寂寞到只能掰着手指数日子,试问她又怎会记得不仔细呢?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噬骨磨人的感觉。”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道:“人生总有得失,你选择走上这条路时,就注定失去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是,我从未后悔过。大辽在我之前有过义成公主和兴平公主嫁来西夏,她们的身份尊贵于我,却都没有一个做了皇后,最后因冷落抑郁而死。所以在嫁给这个男人之前,我就想清楚了,即便不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我也要成为这个男人的手,让他永远离不开我。我痴恋着他,甚至不惜成为大辽的笑柄。

陛下终于答应娶我,我欣喜若狂,可是那人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要我发誓,青妃无子前,我决不能有孩子。我不知他为什么要我发这样的誓言,只是傻傻地想,晚些有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我心甘情愿助他铲除太后余孽,重振朝堂,肃清后宫,与大辽斡旋,做这些你能做却不屑做的事。”

这些事由用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很是伤感的。

可是这些事并不是我不屑,而是根本不会。我不会权谋也不够狠毒更没有野心,我在这个后宫里,没有少珏的庇护,根本适应不了!跟随少珏,我几乎总是在接近死亡,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清楚地明白少珏绝不会因为我而停下前进的步伐。

因为夹缝中生存着的西夏永不能停,落后就要挨打,而西夏的落后就是灭国。

其实从一开始少珏就比我明白,所以才会娶耶律南仙,世人皆道他是被迫。可是,他那样的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小时候时时受到生命的威胁留下的隐患,又怎么会在拒绝了那么多年后妥协呢?

我想要离开,也正是因为我留不住这样的男子,留不住那个落水少年。

那个少年的心,在这一次次权势的征途中,变得坚硬,变得冷酷,变得麻木。而我,把握不住这样的男子。

这话我不会对她说,只能由衷道,口中却是溢满苦涩。“你是个好皇后!”

“是吗?或许是吧。可是我还是不懂这个男人的心啊,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要除了你生的之外任何孩子,就算有意外,你的儿子也是长子,西夏传位多传长子。所以,在我有了仁爱后,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他登上大宝。”

我当然信,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最初的愿望永远只是孩子平安。

“知道仁爱是怎么出生的吗?他醉酒,误入了凤仙宫,整个过程他喊的都是你的名字,清醒之后,他毫不吝啬地赐药。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曾求过赵偲。他却颇为犹豫不决,我实在搞不明白,他犹豫的是什么。在我苦苦哀求下,他终于答应,可是也要我发誓,在你最需要时予以帮助。

又是发誓,李青,这样两个男人为你做到这个份上,我真不知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耶律南仙说了这么多,唯有这句最得我心。其实如果耶律南仙不是注定和我站在对立位置上,我私以为她这个人其实还蛮有趣的,她属于那种被汉化的相当严重的契丹贵族,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思缜密行事老练而且笑里藏刀手腕强硬,是典型的金枝欲孽,却又有着现代女子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强悍。在这样男权的国度,她是个特例。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中还牵扯到了赵偲,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呢?耶律南仙要是知道笑奴是赵偲的儿子,怕是后悔当时去求他了。

耶律南仙还在感慨,她大约以为这一生也只有我能理解她,又或者她需要一个人来聆听这些深藏心中的话。

“赵偲说过,孩子即使出生,也可能会先天不足。我不计较,心道就算生的是个痴儿,我也愿意。我不想自己后半生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是仁爱聪明得令人发指,我又喜又忧。别人都道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可他从来都只是我的儿子,无论痴傻与否。

果然不是你的,终将离去。只是若你从没得到便也算了,可是得到又失去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我真不知怎么安慰她,当时听到仁爱死了,我脑中一片空白,伸手捞过一旁的笑奴,抱着他直颤抖,往后的几天我甚至不许笑奴离开我半步,我能理解一个母亲痛失爱子的心。

耶律南仙说完,半晌无语,似乎是在给时间让我消化,又似乎是她自己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真的很坚强,那么多的打击堆积起来,其实心已碎的一塌糊涂,竟然还能勉力支撑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个支柱是少珏,还是大辽,又或是她总是在不断衡量放在天平两端的分量。

我还在替她伤感,一回头看到她正盯着我,看我一脸茫然,似乎觉得我是一个笨蛋。

我终于醒悟,此刻我是应该说点什么,讷讷道:“你不会想我留下?”

我也没有想留下,也就是在那天,在少珏背我回上阳宫时,我知道我不应该逃避了,我应该做点什么。

自古最难相处的父子便是帝家父子,一点点的隔阂就会引发猜忌,一旦有猜忌,周围人的一句话的暗示都会将这种如履薄冰的父子情推向无限深渊。我不知道笑奴是从大局考虑,还是怎么的会答应去大辽,但是一旦去了,回来后他们父子间必然再难有往日的亲密。何况,我不认为耶律南仙真的要这样做,她的目的是少珏,目标却从来只是我。

耶律南仙似乎被我雷了一下,满目的平静开始晃动,又妒又怨的眼神终于破冰而出。

“我以为我不喜欢你,至少还可以引你为知己,没想到你……”耶律南仙矜持没有说下去,倒是语气一转道。“你还真叫我喜欢不起来。也对,他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喜欢?”

这是大实话,私底下她也没有少对我做过小动作,连赵偲那个从不说人闲语的人都叮嘱我要我小心耶律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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