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口井，她取出一些清水将毛巾沾湿，敷在眼睛上。哥哥还没有回来，七姐姐也对她不理不睬，她心情不好，难道七姐姐也被传染了？
坏心情顺着眼角一路延伸，她拧干毛巾擦了擦，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闲坐着，喝茶，吃臭豆腐。回想起刚刚回来时七姐姐那惊若寒蝉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笑，臭豆腐又没毒，她干嘛那般趋之若鹜？
本来她是带了两人份回来的，不过她想，既然七姐姐都不吃，那哥哥也不吃好了，他们那么挑剔，那她以后也不用自作多情了。
……
夜色平铺，不如漆染得浓艳，还没有黑到极致，走得近的人，也能彼此勉强看清。
他们住的这一处甚是偏远，夜晚更显得幽静。黑夜似一颗酝酿勃发的种子，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将她小小的身影掩盖，心上也笼着一层淡淡的墨色。她抬手拢了拢胸前的长发，握住一束，像是一把轻轻的拂尘。
他们来到这个叫临山镇的地方已经三年，这也是她意识最清醒的三年。这样安逸的日子背后，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她甚至能在繁华的街市背后，感受到肃肃的杀伐之气！这不是真的，只是她无意识时候的幻影。可是，它好真……她缩在大树底下一动不动，像只惊弓之鸟，寒蝉逮捕。
衣袂在黑暗中悄悄划过，隐约飘来一阵淡淡药香，不用看，那是她最熟悉的气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味道很让人静心。陡然升起的幻影，又如烟幕般弥散。
“哥哥，今晚都没有月亮。”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什么也看不见。转过头，是哥哥朦胧的侧脸。
“嗯，你不是喜欢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坐一会儿的？”南生泮拉着她在身旁坐下，三年来他已经习惯这样陪着她。
“那就坐一会儿吧。”她靠着他，闭了闭眼睛，像无数个夜晚一样。
每到夏夜，星星最亮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屋顶，她靠在哥哥怀里，一边听他讲故事，一边数星星。那时候月亮很大，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摸。而她总是调皮地，一手遮住哥哥的眼睛，一手抱住他的脖子，是那样的亲昵。
他讲的故事，总是一样的开头：“从前，有一位调皮的小姑娘……”；“从前，有一位善良的小姑娘……”；“从前，有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她知道这些都是哥哥信口胡诌，这种故事她一点也不喜欢听，却很容易催眠，一听就睡着了。来不及去想，她就躺倒在哥哥怀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哥哥，七姐姐怎么不出来坐会儿？”她抬了头，望了望远处房间里的微光，不用说，那里的人肯定在等他，她也希望，将来她也那样等他。她看了哥哥一眼，他黑色的眼睛是黑暗中她唯一的存在。
“你七姐姐她，大概身子不舒服吧。”南生泮微微叹了叹气。这些年，他访遍名医，寻遍药方，想要治好她的病，可都是徒劳无功，他是欠着她的。
她没有说话，可是哥哥的叹息她都听进心里。她知道，哥哥对七姐姐是不一样的。她不能跟她争，因为哥哥不是她一个人的。
“哦。”她点了点头，又能说什么呢？
“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开口，声音疲惫。她在心里暗暗催促自己多少回，才鼓起勇气问的。
其实不用问的，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哥哥讨厌她，她该怎么办呢？说好了不在乎的，其实是那么在乎……
“怎么这样问？”南生泮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拉近一些。别看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又敏感。
“哥哥，你都只凶我，不凶七姐姐呢？”她突然有些难过，哥哥是有些讨厌她的，就像她有时候也讨厌自己一样。
“那是你调皮。”南生泮刮了刮她的鼻子，下巴摩挲她的头发，让她削尖的下巴靠着他的肩。
“调皮又怎么？我又没做坏事儿。”她扁扁嘴，抱紧他，他总是这样说她。
“总让人担心！”一会儿见不着她，他就觉得不安，做什么事儿都要记挂着她。他这个妹妹，被他惯坏了，很是娇气，打骂不得的。别说打骂，他怎么舍得？不舍得的，放在手心还来不及。
“那我不让你担心，你是不是就喜欢我了呢？”她试探性地问道，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其实她很少承认是自己错了。
可是，那她又要怎样不让他担心呢？不让他担心，他是不是就会不记得担心她呢？她知道自己长大了，可是她不想让他知道。他不知道，她就可以继续撒娇。
“一直都喜欢啊，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小丫头总是这样在乎他喜不喜欢她，她害怕吗？毕竟还是个孩子。出于对她深深的疼惜，他又将她拉的近一些。
晚风清吟，阵阵馥郁香凝结，像是有一方裂开的口子，正在慢慢愈合，疼痛中微微有些发痒。
“那，有多喜欢？”她眸光微动。
夜风如洗，好似一开口说话，就会散落在夜幕里。她迫不及待想要确定，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分量。哪怕只是偏居一隅呢？
“很喜欢。”南生泮淡淡地却很肯定地道。喜欢她，担心她，气她，成了他这几年的必修课。
“那我和七姐姐，哥哥你更喜欢谁？”这是她最想知道的，哥哥是不是别人认为的那样呢？如果一不小心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都喜欢，我们是一家人。”因为是一家人，所以都喜欢的吧。她总喜欢这样问。
“那我非要分出哪一个更喜欢呢？”总不可能都是一样的吧，她希望哥哥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答案。要么是更喜欢，要么是不喜欢，这种折中的回答很敷衍，让人很不喜欢。
可是她又很害怕，万一他说更喜欢七姐姐呢？那她怎么办？其实这样的回答也很好。
“又是什么傻话？说了都喜欢，就都喜欢，以后不许再问这种话。”他摩挲着她的脸，不喜欢她这样问他，哪有什么更喜欢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他们都说七姐姐是你的媳妇儿，我只是你的妹妹。”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妹妹又怎样，你不要想太多。”因为是妹妹，所以更让他操心。
“哦。”她将头倚在他的膝上，也不问了，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不知道想些什么。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问的，就是突然有这个想法，就是很害怕了，她怕他会抛下她，她怕离开他。
－－－－－－题外话－－－－－－
表怕表怕，这是一个女人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