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天气里,唯一不坏的,竟让她找到一个山洞,可见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她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勒紧了双臂。
牙齿在打颤,上牙磕碰着下牙,这种不自觉的颤动让她感觉到全身都湿透了。顾不上寒冷,她颤颤地扶着石壁走了进去,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就贴在石壁上静静地听,石壁太冷,又是一阵趔趄,劣质的酒刺激了她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燥热的空气陡然凝结,里面的人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望了望外面,雨珠成串,隔着雨帘,是一派肃杀。寒风灌进领口,又是一阵哆嗦。
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冻死,进去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她冷得发抖,靠着石壁,慢慢地挪步,真的要走不动了,这才想起来,她一整天未进食了,先前是不想吃,现下却是饿了,被冻得很饿了。
她猛然想起那天在半山腰,小黑子对她说过的话:“子幽你天冷了记得要多吃饭。”多么没有逻辑的一句话,现在却是满满的温暖。
他说的对极了,天冷了,就应该多吃饭,这样才有力气抵御寒冷,特别是现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走下去,不过现在她应该担心的,是怎么保住自己一条命,她绝对不能现在就死了,绝对不能!
她一副凄凄惨惨模样,来时的包袱已经不见了,只光秃秃一副身躯。
“哈,大叔,你们好啊。”她笑了笑,一说话,脸颊两边就酸痛得厉害,有些抽筋。
“哪里来的野丫头,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一位满脸胡茬的大叔问道。
她鼻头一酸,凄凄地说:“叔叔,我没有乱跑,是他们不要我了。”是他们不要我了啊,我也不舍得走的。想在以前,她也经常装可怜,原来真的可怜,是不用装的。
她本来方向感就不好,又下了雨,雨雾迷蒙,就看不清路了,她就一不小心,走到这破地方来了。看来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张地图什么的才好啊,不然迷路了,谁带她回家呢?不过她好像早就没有家了。无家可归的人儿真是太可怜了,她又哀哀自怜起来。
洞中数人纷纷投眼过来,忍不住一阵唏嘘,竟是位被抛弃的小丫头,一群人听着,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没关系,他们不要你,以后你就跟着大叔。大叔家里也有和你同龄的小伙伴,可以和你做个伴儿。”另外一位偏瘦的大叔说。
“大叔,你们真好。”没想到这群大叔原本是好人,害她在门口哆嗦了半天,忍不住就问:“大叔,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江洋大盗,你害不害怕?”又一位矮小精壮的男人说。
“江洋大盗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听上去很洋气的样子哎,我可不可以也做江洋大盗?”她眼神亮了亮,一点也不害怕。江洋大道是什么大道?一听就很江湖霸气,很适合她现在的身份。
火光温热,她伸出双手,凑近一些,就着火光烤了烤,身体好像有些暖了,一双小手也不似先前的惨白,有了些血气,这火生的极好,真是雪中送炭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额头有些烫。
“你要做江洋大盗?”众人一惊,“虽然我们是江洋大盗,可是我们也是很有原则的,我们不收孩子和女人。”女人和孩子,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对象。
什么,他们还有性别和年龄歧视?
“虽然我们是江洋大盗,但是我们行事光明磊落,想做就做。我们要抢,也是明目张胆地抢,从不畏手畏脚。”
听着,好像更对她胃口了。
“就是抢,我们也有原则:穷人不抢,有钱的善人不抢,自己发家致富的不抢,专抢干坏事的有钱人!抢他们的钱,让他们倾家荡产去!”难得有人对他们的职业感兴趣,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终于知道,富人是怎么变穷的了。
原来是强盗啊,听他们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真是太鲁莽了,不想当个强盗也这么不容易。
既然不做强盗,那做什么呢?给人家做小老婆好不好呢?好不好呢?她看过的故事里头,小老婆们不就都过得很好嘛。
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心里痛骂了一句:“娘的,这么龌龊的想法也能想出来,真是太不要脸了!”
可是,那做什么呢?走前应该向小黑子借点钱,到别处去种田的,听说种田也很好,说不定还能从地底下挖出金子呢!可是没有钱呢?怎么办呢?应该想好了再出门的。
火光渐盛,火星子哔哔啵啵作响,她坐在最里边,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物,好像也不尴尬了,一五一十听着他们闲扯起来。
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她心都凉了,又不自觉打了个喷嚏。还好刚刚走了进来,她暗暗佩服自己的英明,心里夸奖了自己一番。
天无绝人之路啊,她觉得自己虽然很惨,但是很幸运。火光跳跃,她有些眼花缭乱,昏昏欲睡中,迷迷糊糊听得,他们正说着什么:
一个强盗说:“真晦气啊,真晦气。”说完猛灌了一口酒。
另一个强盗说:“是啊,怎么就死了呢?”说完也猛地灌了一口酒。
又一个强盗说:“这个时候下手,就太不厚道了。”说完‘呸’了一声。
再一个强盗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说完也‘呸’了一声。
“……”
他们好像在自说自话,也不理会旁人的感受,辱骂起来。
火势好像更大了,全身都在发热,还冒着冷汗,意识更加不清醒了。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万一睡着了,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可是她希望这时候能睡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好,说不定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还是不大能睡的,她牵了牵眼皮,顺着他们的意思,理了理头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这群强盗大叔预备今天去打劫方家,好巧不巧,正赶上方老员外家办丧事儿,方老员外得了不治之症,一命呜呼了。本来就挺凄惨的一件事儿,他们再横插一脚,万一钱没打劫到,却惹得人家尸骨未寒,就显得太不厚道,于是大叫晦气。
她还想着是哪个短命的方员外,等她一想通,可不就是那个被她恶作剧的方翩的爹?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同情他了。她没有爹,想着大概所有人对爹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她这样想爹,他也会想他的爹吧,原来这个偏偏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正这样想着,眼皮又开始打架了,睡着了就睡着了吧,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正要闭上眼睛先眯一会儿,山洞里贸然闯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