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欢咬咬牙,幽怨地瞪着少年。发现少年眸光不定,却脸色如常,她暗酎:莫不是这死小孩在玩我?也许他看出什么了,用这招来试探我……丫丫滴,这庄子里的人有没有把她当成主人来看待!一个两个避之如蛇蝎,敢接近她的又都是笑里藏刀的高手,真让人不能省心,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摆出主人的架子来震慑对方,忽地一个清朗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公主怎的还在这里,膳房已经派人送上公主喜欢吃的银耳燕窝羹,蟹黄芙蓉糕,以及其他一些可口的小吃食,眼看着就要放凉了,公主若不及时回去,那膳食再回炉蒸煮,味道可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个了。”
宋子欢肚子正饿得欢,听他这么一说,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她双眸发亮,转过脸看去,一位身着赭红色缎面绣花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拢手站在身后不远处,半依半靠着一棵歪脖子柳树,透过丝丝青绿垂绦,默默地与她对视。男子大半个身子掩映在柳绦中,随着微风拂动柳枝,在他的面庞上留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一时竟教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和表情。
宋子欢眨眨眼:这又是哪根葱?
又回头看看云想衣,比对了一下两人的可靠程度以及目前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决定暂时放弃追究云想衣的责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饭皇帝大!至于这个死小孩,待她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修理!
不过,这个前来找她吃饭的男人,又是啥身份?
宋子欢斜眼偷偷看向一路跟在身旁却沉默寡言的男子,惴惴不安。
*
“公主,走错方向了。这边。”在对方第三次出声提醒,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宋子欢的面子挂不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回廊边上的汉白玉石栏上,使出女孩子最常用的招数——耍赖。
“我走不动了!”她微皱着眉,鼓着小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伸出小手握成拳,轻轻捶着膝盖。而后抬眸,吊着眼角,斜眼看向男子。
男子轻叹一声,只低声说了一句“公主稍候”,便匆匆离去。
宋子欢一怔——
什么嘛!就这样把她撇下了?
她瞪着那抹矫健的身姿渐行渐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瞧瞧,瞧瞧!她这公主当得,够窝囊的!这个家里究竟谁说了算?先是侍卫的不尽职,把“昏迷”的她抬到主屋偏房休息室里一扔,陪侍的人影一个都不见,害得自己平白被人吃了豆腐;再就是杨柳对她的暧昧态度,兼指手划脚恶言相向还敢把她扔水里泡着;接下来是云想衣的刻意捉弄,谎称不知道她的房间而带着她在山庄里遛达了一圈!试想一下,那么大一个山庄,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怎么可能不清楚主人住在哪里?
谎言!一定是谎言!一个两个,都是不能让人省心的!
宋子欢这下更加确定:自己在这寻欢山庄并不受欢迎,她极有可能只是明面上的庄主,背地里,一定还有更厉害的人在操控这一切!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杨柳……
“咔哒”,一顶软轿停在宋子欢跟前,吓了她一跳。
先前离去的男子垂手站在一旁,动作轻柔地搀起她的胳膊,扶着她上轿。
宋子欢就这样被两个大男人抬着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风光无比。而那名沉默寡言的赭红衣袍男子,一直乖顺地陪在轿旁,面色无波。
***
“这位小哥,你真是有福气啊!”
眯眼看着宋子欢离去的背影,云想衣兀自沉思,冷不防肩膀上搁上一只大手,重重的按了按,一个粗噎的声音就这么在他身后响起。
云想衣回转身,看到三位身材魁梧的侍卫站在身后,一脸凝重。他眨巴眨巴着杏儿眼,不解地问道:“这位大哥,想衣如今入庄不过月余,只是一名小小的花匠,连公主的面都没见上几次,得不到主人的赏识,何来的福气?”
侍卫甲瞪圆了眼睛,奇怪地看着他,道:“小兄弟,你难道没听说么?公主看上的男子,都要被招去后苑服侍着,各个都被折腾得没了精气!进去的时候百八十斤的好男儿,再出来的时候一百斤都不到了!”
侍卫乙点头附和:“是啊。一个个被折腾得没了神采,日子久了,他们也就不大爱出那个苑子了!在里面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呢!”
侍卫丙也是满脸悲苦,哀戚地说道:“可怜我那表弟,半年前教公主看上了,被点名进去侍候。一个月后我再见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整得没了精神!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啊!”
“他们不能离开么?”云想衣怯怯地问。
三人犹豫,最后只得一句话:“离开?能去哪里?”
侍卫甲:“回家里也是无事可作。在这里每月还可以得些银两贴补家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拼了全力也要把公主和杨总管救回来的原因。大家都不想失业,没了生活来源。这年头男人的工作不好找啊!
侍卫乙:“今天杨总管的本事你也见识了,再加上平日里公主行事乖僻手段毒辣,你以为逃得掉么?别到时候逃了你一个,累了全家人!”
侍卫丙用力点头:“所以,我们才说你有福气啊!幸好公主没看上你……”
云想衣哭笑不得。
谢过几位好心的侍卫大哥,云想衣凭着记忆中的地图兜兜转转地寻到了分派给自己居住的小院,意外地发现简陋的斗室里还存放着少年的衣物。看来,那名被公主的盛名吓得落荒而逃的云想衣,连菲薄的家当都顾不上拿了。刚好便宜了自己。
他关上门,插好门闩,伸手扯下脸上的假面,又伸展手脚,只闻“咯咯咯咯”的怪异响声在这不足三坪(约9平方米)的房间里响起。不瞬,原本只有六尺身长的纤弱少年,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身高八尺,身姿矫健,体态颀长的俊逸男子。他揉了揉肩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真累。
***
“寻欢苑。”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着高大门匾上的巨大金字,宋子欢眼角抽搐。莫非,寻欢山庄就是这样得名的?
绕过一整块纯白玉雕琢的高约一丈的龙飞凤舞影壁,一个华丽丽的庭院跃入眼帘。金灿灿的屋瓦,红艳艳的门廊,廊柱上镶嵌着亮闪闪的珠玉,满院子栽种着奇花异草,一片繁华。宋子欢心里欢呼雀跃着:哦耶!原来她真的是个公主啊!只有公主才住这么气派的院子!果然,大家没有欺骗她!
洗漱更衣过后,她神清气爽,信心倍增,装模作样地木着一张脸,只拿眼角余光看人,却是一点残渣都不剩地把午餐兼晚餐吃了个精光。
饭后啃甜点,品香茗,宋子欢微阖眼帘,靠在贵妃塌上,享受一俊秀的青衣男子的肩部按摩和一清逸的白衣男子的膝盖按摩服务,另有一名面若满月的可爱少年掂起桌上白玉瓷盘中的桂花糕,掰成细细的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中。
原来自己不是没有侍女,而是拥有众多漂亮的侍从啊!宋子欢含着香甜软糯的糕点,舒服地喟叹: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纵使失忆了又何妨?
正美滋滋地想着,那身穿赭红衣袍的男子又进来了。他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递到宋子欢面前。
宋子欢瞥了一眼,托盘中整整齐齐地码了几十个漆黑的木牌,长寸许,不足两指宽,雕刻了统一的赭红色花纹。
宋子欢好奇地掂起一块,翻过另一面一看——
“青竹。”她低吟出声。
在她肩上流连的双手一顿,又继续力道适度地按摩。
赭红衣男子颌首,问:“主人是否还需要再翻一个。”
宋子欢依言又翻了一个。“明月。”
喂她吃点心的圆脸少年轻笑,“主子好手势。如今青竹哥哥和奴家可都在主子跟前服侍呢。若不是明月亲眼看到,定会以为是瑞哥哥使诈,故意把咱们的牌子放在上面呢。”
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宋子欢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不是很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于是又好奇地抓了两个木牌翻开——
“瑞。”“凌菊。”
明月故作吃惊,低呼:“呀——我一直以为瑞哥哥是不用侍寝的,还以为瑞哥哥把自己的牌子藏起来了呢。不想——呵呵,倒是明月我小人心态了。”
宋子欢眨眨眼,脑子有些迟钝。不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象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撞翻了瑞君手中的托盘,雕刻着众多名字的木牌散落一地,灼痛了她的眼。
宋子欢抱头惊呼:“什么?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