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静思园中,斑驳的树影下,站着一名身着赭红色衣袍的男子。夜风轻轻拂过,带起耳鬓的几缕碎发,俏皮的贴在光洁细腻的脸颊上,发梢不时轻轻扫过眼角,挠起一阵阵又麻又痒的感觉。纤细的眼睫轻轻眨了眨,他忍住了伸手拨开的裕望,任由那股恼人的痒意在薄薄的脸皮上逐渐蔓延开来,引得眼角周围的肌肤也开始微微发红,清亮的双眸波光流转间,透出一种诱人的媚态,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这就是自己为公主选的第一个男人,虽不美艳,却最是耐人寻味……
透过洞开的窗户看着一门之隔的男子,杨柳眯起了眼睛。他放下手中的账本,懒洋洋地应了声:
“进来。”
瑞君应声而入,依旧是垂眸,半躬着身,态度恭敬。
“瑞,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杨柳把玩着桌面上的雕龙白玉镇纸,漫不经心地问。
“回公子,有十四年了。”
“可曾起了要离开的念头。”
瑞君蓦地睁大了眼睛,惶恐地抬头,急声道:“公子……”
“你只需照实回答即可。”杨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面无表情。
瑞君不安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惴惴地答道:“两年前,属下曾起过这样的念头。”
“就是第一次派你去给公主暖床那天?”
“是,”瑞君诚恳地点点头,满目幽怨。“公子明知属下的身世,家中尚有婚约,怎可在成亲前秽乱了自己的身子。到时候我家那母老虎发起狠来受罪的还不是我自己。”
杨柳轻笑,“两年前公主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能对你如何?”
瑞君面露忧色,“那个女孩……不简单。”
“你也知她不简单,怎的不试着打开她的心扉,触到她的内心世界?”杨柳轻叹一声,摇摇头,“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很不简单。不畏风不惧火,毒虫猛兽皆绕道而行,初始我也以为她是离国的灵者,非富即贵,先天从娘胎里带来的灵力。可是,”顿了顿,他脸色阴郁地说道,“今天我终于确定,她连溺水也不怕!”若是离国人,被水淹过口鼻,身上应该冒热气,然后呛个半死吧?
可她随着水龙遁走,被带入湖中,居然毫发无损,一点也没有被呛到,更不会引起风寒发热。自己把人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她气息全无,慌得自己赶紧给她按压胸肺和腹部,不想一口浊气喷出,她居然恢复自主呼吸,安然无恙地昏迷着,就象是睡着一般。
瑞君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杨柳深吸一口气,神色莫测地问:“今天,她——可有与往日不同?”
瑞君思虑了一会儿,才答:“有。”接着,把他看到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她居然摔了名牌?”杨柳颇感意外。原以为,她会因为今天被劫持的事情而把怒火和怨气都撒在那些面首身上。那可是为了讨她欢心,他刻意从人贩子手中挑选回来的面貌俊美的男子,还刻意把他们安插到庄内各个岗位上,故意制造机会让公主“偶遇”,然后光明正大地被她纳入山庄后苑规模越来越大的“后宫”。即便他不买那些男孩,他们也是要被卖入风月场所做那等下贱之事的。与其等着被男人破菊开花屈意承欢,不如去服侍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男孩们可都是自愿与他签了契约的,他也承诺,只要公主肯放人,他决不为难。
当然,有些相貌堂堂英俊过了头的侍卫不小心被看上,完全出乎意料,他也无法劝止。就连自己,公主都曾动过心思,还下过药。幸好自己聪明,及早识破她的阴谋,不然,早就被她辣手摧草,成了她众多面首中的一员。
可就是这样一个宣扬“口舌以食为天、耳目以色为伴,手脚与荒淫为伍”的荒唐女子,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摔了所有名碟,驱散了一众面首,把自己关在房里独眠?
这——可能么?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是个淫-乱-污-秽、早已被一群男人吃干摸净渣都不剩的倒霉公主?那不就成了残花败柳么?!驸马呢?驸马会怎么想?还是说,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成亲,今天偷偷亲了自己一口的,就是这群面首中的一员?
宋子欢躲在被子里咬着枕巾,满脑子污水横流,光怪陆离地晃过一个个龌龊的想法。
那些男子在被自己赶出房门的时候,一脸震惊和惶恐,吓得跪在地上,扑在她膝头哭泣着求饶。
哭毛!那么大一个男人!想哭的是她好不好?她的童真啊~~~~
看那些男子那么害怕,莫不是以为服侍不周惹得自己恼羞成怒,会被自己责罚遭到非人的虐待?就象关在牢室里那三个一样……
宋子欢打了个寒颤。
莫非——把那三个水灵灵的帅哥弄残的——其实是自己?当时牢里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行动自由的,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又是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难怪那蓝眼睛的一挣脱了镣铐就想要掐死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失忆?
宋子欢伸出小手摸上脑门上还没消肿的一个小包包,开始在小脑袋瓜子里挖掘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可惜,不管她怎么折腾,她的记忆只有这短短不到十个时辰的片段。她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晓得,更遑论她的身世和家人。
可是,她不敢问。不敢想象那些人若是知道她失忆了,会拿什么谎言来搪塞她。会不会干脆直接把她打造成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没有自我的傀儡公主。
更奇怪的是:今晚照了一个晚上的镜子,镜中那张陌生的小脸她一点也不熟悉。
失忆得象她这么彻底的,全世界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宋子欢叹气,翻身。郁结。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肯定是那个杨柳!是他指使那些男人糟蹋她的!然后,又给自己灌了忘川水,故意把自己扔在牢室里,还暗中吩咐牢狱拎了那么大一壶茶水来!他是想要那三个男子杀死她吧?这招借刀杀人,真够恶毒的!只要自己死了,他就是山庄的真正主人了吧?
磨磨牙,翻身。再叹气。
可是,杨柳与她关系暧昧,对她流露出的丝丝情意,又不象作假。他拼了命也要把她抢回来的那股狠劲,为自己阻挡袭击的义无反顾,怎能说是无情?若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两人的身份地位应该调转。杨柳更象主人,她则象——
宠物?还是特珍稀的市面上有价无货的那只?
宋子欢抽了抽嘴角。
阖眼,睡觉。
想多了会变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