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凌藏身的角落虽然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范围,却只要稍微注意观察,还是能轻易的发现那里躲着人。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顾一凌仍然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然而,她却已不是从前那般不懂得控制情绪,她敛了敛神色,亦有些嘲讽道:“我也不想听的,只是怕突然走出来惊扰了你们,那可就不好了。”
三年了,这是林敬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并不怎么柔和却清脆悦耳,听着便让人心情愉快,却仅此而已。
近距离的观察她,她眼中的倔强仍未褪去,人却变的比以前成熟了,眉宇间隐隐带着哀伤,这哀伤是为了谁呢?为了离开她三年的青梅竹马方易么?
林敬微眯眼睛,见她神色镇定自若,脸色平淡,不再像以前一见到他便笑得迷恋而璀璨,心有些不快,曾经那么缠着他如今说忘就忘,真是见异思迁的女人,让人厌恶。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哦?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呢,毕竟你最喜欢做这样的事了,不是吗?”
他将故意咬的极重,顾一凌轻易的便听出了他其中的嘲讽。
想起自己曾经为了靠近他,故意找他借手机,故意说要进林氏而找他攀谈,故意不带钱包而蹭他的车,如今想来她竟觉得那般可笑,却面不改色道:“有什么办法呢,年少无知嘛,现在可就成熟多了,谁还去干那种蠢事。”
将痴缠他的行为,当蠢事一样看待?
林敬眼中滑过一束危险的光芒,他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厌恶,而冷冷道:“确实够蠢的。”
顾一凌看他不屑的眼神,又想起刚才他对陈沐沐的温言温语,她的心早已经裂开一道口子,疼极了。
她捏紧了拳头,脸上却笑的淡定:“谢谢夸奖。”
说完,她便再不理他,转身便向包间的方向走去,林敬却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管你听到了多少,你最好学会守口如瓶,不然,我会让你好好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怕她说出去坏了他的计划,还是怕将他的心头肉暴露出去,惹来蔡子露的报复?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曾经他待她那么冷冷淡淡,她都忍受不了,何况他疼到心坎的陈沐沐。
顾一凌摇了摇头,她已无暇顾及,也没心情顾及。
只是,生不如死么?
她早已尝试过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感到生不如死的了。
顾一凌勾起苍白的嘴角,嘲讽的笑了,“生不如死啊,我怕的很。”
说完,用力挣脱他的手,扬长而去。
看着她镇定自如毫不留恋的背影,以及走廊拐角处急忙隐去的蓝色裙摆,林敬勾起薄薄的唇角,邪魅的笑了。
蔡子露,可满意你看到的?
顾一凌走到一处通风的窗口,让冷风吹了许久才平复了心中的涩意。
回到包间,看到方易三人正在玩斗地主,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感觉暖暖的,她心中也跟着变得暖和起来。
人生三两个好友,分享喜怒哀乐足矣,何必理会那些烦恼。
看到她进来,兰妮一边出牌一边抱怨道:“死妞,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本来我们打算打双升的,就因为缺了你,害得我们只能打地主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游戏,”
“哈哈,炸弹!”不等兰妮抱怨完,方易笑嘻嘻的扔出两个王,再甩出一长条的顺子,无比嚣张:“哎呀,没办法,我又赢了。”
“真没意思,真没意思!”兰妮丢下手中的纸牌,嚷嚷道:“不玩这个了,我们玩双升吧?”
看她余兴未消,顾一凌吓出一身冷汗,赶紧道:“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小凌说的对,你昨天加班了本来就睡眠不足,今天还是早点睡,免得明天要起不来了。”梁卫赶紧附和,除了方易和兰妮兴致高昂,他其实对纸牌也没什么兴趣。
兰妮悻悻然的叹息,直骂他们两个扫兴,心有不甘不舍离去,直到方易说:“我们都在A市,又离得这么近,想什么时候一起玩都行,不急在这一时。”
出了锦林馆,顾一凌和兰妮便在门口等着,方易和梁卫则去停车场取车。
“小凌,你跟阿易什么时候认识的?”
站在路口,兰妮突然轻声问道。
“我们啊,”顾一凌望着远处的灯光,道:“我十一岁那年阿易和方奶奶搬到了我们那个村子,从此我们就一起长大了,减掉他去B市的三年,我们认识了十二年了。”
提到小时候,顾一凌便想起了方易的身世,心中无限感伤。
她十一岁那年,方易也才十三岁,从他和方奶奶搬到村子后,她便从来没见过别的人来拜访他们,他们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的孤独而无助。
而她不是不好奇他们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是这个出境,但阿易不想提,她自然不会去揭他的伤疤。
刚搬来那年,方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一些重力活早已干不了,只能制作手工鞋垫,绣上花纹拿去卖钱,加上阿易上学需要钱,他们的生活自然很拮据。
那时阿易可真瘦,像个猴子,两边脸颊和眼睛都凹陷了进去,胳膊和腿都极细,比小了他两岁的她的还要细些,说成皮包骨一点不夸张。
妈妈是个心慈的人,见了阿易便忍不住的疼惜,虽然她们家也不算富裕,但妈妈做着农产品类的生意,还是能赚些钱,便经常资助他们婆孙两个,家里做了好吃的也会往他们家送去。
阿易那时虽小却很倔,他知道他无法拒绝妈妈的帮助,但又不想白白拿了好处去,便一到放学放假时间就到她们家帮妈妈干活,有什么重力活他便抢着干,那么瘦的身板硬是扛起一百斤重的东西,摇摇晃晃的也不肯停下。
妈妈看了更是心疼,又拗不过他,除了加倍对他好,多资助他一些,也实在没辙。
方奶奶身体一直不大好,又没钱看病,便一直拖着,在阿易十五岁那年,她终于还是熬不住去了,留下阿易,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方奶奶去的时候,阿易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只是会时不时的说:“奶奶去了也好,活着都是我拖累了她,去了天堂,没了我的拖累,她会好过很多。”
他空洞洞的眼神,真是让人心疼,那时十三岁的她忍不住抱住他,哭道:“阿易哥,你不要这样,以后你是小凌的哥哥,小凌家就是你家,小凌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好不好?”
虽然那时她跟阿易已经相处了两年,但是他望着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他对她再好,却不是出自于真心,只不过是觉得欠了她们他应该那么做而已。
直到她哭着说完了那些话,他的眼神方有那个年纪的迷茫和渴望,“家吗?可以吗?”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妈妈,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他,哽咽道:“可以的阿易,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就这样,阿易住进了她们家,从此也是他的家。
顾一凌撇去心中的酸涩,喃喃道:“阿易是我哥,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
“不能将哥哥变成情哥哥?”兰妮试探的问道。
通过她的观察,她明显看出来,方易可不是单单把她当妹妹。
“噗!”顾一凌忍不住笑开了,“谁能将哥哥变成情哥哥啊?你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
“这有什么搞笑的,他又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哥,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不是血不血缘的问题,在我心里实实在在把他当哥哥,不掺一点假的,那是想扭也扭不过来的,明白?”
“好吧,就当我没说。”兰妮举手做投降相,正好这时方易与梁卫将车子开了过来,她钻进车子,道:“我们先走了,拜拜。”
“拜拜。”顾一凌与方易异口同声的说道。
看着他们的车子走远,方易问道:“我们也现在回去?”
夜色清凉,雨后的空气清新,天上星星漫天,这么好的夜色,一向喜欢宅着的顾一凌突然想到对面的广场去逛逛,于是道:“附近还有地方停车吗?我们到广场玩会儿?”
“那边就有停车的地方,你等下,我把车子停好马上过来。”
真的是马上,不到一分钟,方易就跑了回来,“走吧。”
穿过斑马线,对面就是广场。
走在路中间,顾一凌和方易一边看着避过两边的车辆,慢慢向对面走去,正在这时,右边前方快速驶来一辆黑色轿车,眼看离他俩越来越近,车子竟没有丝毫减速的打算,反而加大了油门!
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都没有,方易也算白混了,何况身边的人儿是他拼尽一生也要护住的,他本就小心谨慎,此时他立刻看出了车子有问题,想也不想便抱着顾一凌护住她的头部侧滚开去,动作迅速而干脆利落。
两人刚滑开,车子便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方易望了开远的黑色轿车,迅速的掏出手机,声音如地狱般阴冷:“立即跟上那辆车,让他跑了你们就不用来见我!”
挂了电话,他立刻抱起惊魂不定的顾一凌,担心道:“小凌,你怎么样?有没有磕到哪里?”
“没,没事,我没事。”
顾一凌脸色早已煞白,脑袋轰隆隆,一时有些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
她虽然反应不如方易快,但是车子毫不减速的冲来,她还是看的清楚,那车子竟是故意向他们撞来!
会是谁想要他们的命,或者他们其中一人的命?
会是林敬吗?因为她听到了不该听的,所以想杀人灭口?
顾一凌环住手臂,身子不断颤抖,不过刚入秋,怎么就这么冷?
“小凌,小凌,你不要吓我!”
方易紧紧抱住如受伤的小猫般瑟瑟发抖的顾一凌,不断的轻抚她的脊背,声音暗哑,心中阴狠。
绝不原谅!想伤害她的人,他绝不原谅!
足足过了十分钟,顾一凌才缓过了神来,她脸色已经恢复了丝丝红润,神色也已经回归了平静,“阿易,我没事了,别担心。”
从方易胸口退出来,她方看到他手腕上被刮出了一道口子,正在滴着血,应该是刚才在地上滚的时候被什么刮到了。
他将她护得好好的,自己却受了伤,顾一凌感动的同时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附近有家医院,我们赶紧过去让医生看看。”
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心,方易心里透着丝丝甜蜜,他无所谓的笑道:“没事,小伤而已,家里有药箱吧,回去你帮我包扎一下就行了。”
这样的小伤,对于他,像家庭便饭一样平凡。
“那怎么行!听我的,现在就去医院。”顾一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都掉了块皮了,还叫小伤,那什么样的伤才叫大伤。
最终在顾一凌的坚持下,方易无奈的到医院里让医生帮忙包扎了一番,等他们弄好,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二点半。
顾一凌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阿易,要不要报警?路上要是安装了监控录像,应该很快能将那人揪出来。”
方易叹息,“没用的,警察的办事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良久,顾一凌幽幽地问道:“阿易,你说,是谁想让我们死?”
方易诧异的看着她,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想?我们与别人无冤无仇的,谁无缘无故想我们死啊!我看那人八成是喝醉了,酒后驾车然后拼命飙车的人多了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一凌突然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毕竟这可不是小说,有事没事搞什么暗杀之类的,现实当中哪有这么玄乎,这么一想,她不由心里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