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凌非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吹长风，赏水景，惬意十足。不知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工作做完了，慕染没再把他拽走，而是大部分时间跟在我们稍后静静看着。
主人在侧，那些丫鬟乖了很多，没再背后做小动作，这么一来日子显得过于平静，我倒觉得有些无聊了。
平静的过了几天，站在船头，已经可以看到岸上的城墙外围。
城墙外的土地尽是寸草不生的黄土，在简陋的停泊码头，可以清楚的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慕染扇子“刷”的展开，“久别的城主大人好不容易回归，当然人人都想来迎接，不过放心，我做了限制，人已经少了很多了。”说完别有意味的侧头来看我，我却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
若凌非是让东城屹立于这片荒地之上的人，这儿的住民尊他为城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船渐渐靠近河岸，岸上的人群开始骚动，然后可以看到一个绿衣女子举起手似乎是在下令，原本乱糟糟的人群很快分两边站好，吵杂一下变成寂静无音，人人专注的望着这边，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兴奋。
船停岸，慕染先跳了下去，然后一转身，弯身行礼：“恭迎城主回城！”
即刻震天的嗓音响起，“恭迎城主回城——！！”
面对两旁无数人虔诚鞠躬的敬意，凌非显得不太高兴：“我早说过，不要劳师动众的弄这些！”
先前发号施令的绿衣女子端着一个茶玉壶走上前来，温婉道：“碧卿恭迎凌主子回城，主子可要和以往一样先喝一口碧卿制的玉冰梨水歇歇气。”
凌非回首接我下船，“小黎，口渴吗？你要不要喝喝看？”
我迎上碧卿探询的目光，启颜一笑，“好啊。”
碧卿柔顺的走到我面前，伸手：“碧卿的劣作，还请冰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一旁的若暇很自动的走过来提壶盈满一杯，再转递给我。
我浅斟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回去，微笑道：“朝露水，冰镇梨肉，加上甘蔗添味，确是佳酿，多谢招待。”
话是赞美，可是我却只喝了一口就弃杯，和明褒实贬无异。
碧卿脸色有些发白，不一会又恢复成原先的娇美润玉，“姑娘全部说对了，碧卿领教。”然后退到一边。
我只微笑不语，这玉冰梨水确是不错，但材料尽是寒物，凌非喝无所谓，我却不能畅饮，凌非的本意也是让我浅尝而已，一口已算礼至了。
凌非挽着坦然我往前走，我却很不舒服。
周围的视线刺眼得很，惊艳，猜询，不安，愁闷，不快，总之，没有一个是真心欢迎的，虽然也是预料之中，可从小到大，我还是头一次招这么多人敌视，还要在这些针芒中举步缓行，别提多别扭。
仔细望了望周围，我奇怪道：“你那另一个好友屈清寰没来？”
我很确定，周围没有一个人有妤飞说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气质，这让我有点失望，来东城，最好奇的就是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凌非挑起一边眉，“只说过一次，你居然就记住了。”
你是只说过一次，我可听过很多次了。
我假装没有听出凌非话里的讽刺，“听过他的大名，很想久仰一下。”
“哦？都听过些什么？”某人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意味。
我十分坦白，“听闻东城有两大家族，一是凤家，另一个就是屈清寰的屈家，我想见识见识。”
“……进城就可以见到了，不过凤家早已衰落，没什么人在了。”
我有意无意道：“听说这两家势同水火？凤家是被屈家整败的吗？”
凌非有点惊诧的望我，“你从哪听来的？”
我摊手，“屈家和凤家本有儿女婚约在身，但之后屈家却反悔了，凤家不甘导致两家相斗两败俱伤，后来是屈家稍胜一筹而凤家就此败落，这么大的八卦稍有心一点都可以打听出来啊。”
凌非无奈的摇头，“尽听些乱七八糟的，清寰和凤家的女儿确是未出生就被订下婚约，但清寰对凤家小姐无意，所以早就把婚给退了，两家都平和的接受了，并没有什么相斗到两败俱伤。后来东城逢旱闹荒，屈凤两家开仓救民，弄到财尽粮绝才没让东城尸横遍野，但两家家底俱已掏空，后来屈家不知得哪里人相助渡过了难关，但凤家就没这么好运气，所以现在才是名存实亡，东城现在的大户，就只余屈家一脉了。”
我嬉笑：“怎么？你这个城主难道没有他有底气？”
“本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凌非答得淡然。
我眼睛一转，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凤家小姐现在如何了？”
凌非轻叹，“凤家衰落后主事的很快都离世了，就剩她孤身一人住在破败的大宅里，清寰觉得两家总是相识一场，本想收她为义妹接过来照顾，但屈家的长辈坚决不同意，而凤家小姐也很不领情，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现在也不知她人在何处，也许早就离开东城了。”
我低下头，没让凌非看见我的冷笑，“家在此，又是孑然一身，能去何方？”
凌非觉得不对劲，板起我的下颚，“怎么了？”
我一脸清明，没有半点异样，“只是觉得一个女子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叹怜。”
“……那也是她的选择，旁人并非不曾相助，只是……也许她不喜欢被人怜悯。”
没有人会做这种选择，而她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若不是心中有愧，屈家又何会如此抗拒她？
“我想早点进城看看。”我对凌非轻柔一笑。
那里面有太多人，太多事。
我的时间不多了，在那之前，至少，要让屈家归还欠她的。
“好。”凌非一如既往的回应，握起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