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彦国才意识到自己同君王在一起,华丽的队伍和两旁迎接的纱帐,仆从,严谨的侍卫队聚集在一处,仿佛在等待命令整装出发。
下了车撵,刺眼的阳光晃了一晃,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前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完全盖住了灼人的光线。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洛晨。
想必他已经知道我随洛英回来的消息了,湛青色的胡渣密密麻麻覆盖在他的下巴周围,脸上的光华神采却是依旧,再看到他,心里只有歉意,还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盯着我看了半天,他旁边的宫人咳嗽一声,毕恭毕敬的抚着袖子弯腰说道:“洛主,请移驾主殿,王上还在等着您呐。”我看看他滑稽的表情,很像京剧里面的丑角,只差半蹲在地上再画个大花脸了。噗嗤一笑,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有点尴尬的忍住笑,整了整衣袖,眼角瞄到洛晨,他的表情淡淡的却很满足,如沐春风的看着我。愣了一下,还是回报给他一个微笑。
“走吧。”他转头撩开袍角,大跨步往台阶上走,后面的那个宫人一步三颠的跟着,看起来很费劲。
我掐了掐脸颊,实在很想笑出来。什么时候一定要让洛晨把这个人借我,我好好给他弄一个大花脸,再让画师给画下来供在房间当做消遣。
一整套繁杂的礼仪,顺序进行下来,已经让我疲惫不堪,在大殿的酒宴上我昏昏欲睡的听着旁边的人客套,围绕着我的苍蝇嗡嗡的叫喊着,我的瞌睡虫也在集体起立抗议。
“沈庄主可谓是我们彦国杀敌的功臣,这次回来又蒙天恩封了将军。老夫实为沈庄主,哦,不,沈将军感到高兴。”一个老头谄媚的看着我,继续滔滔不绝:“沈将军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彦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将军,真是......”
我封爵受禄干你屁事。我很想这么说,不过还是忍住了,滋事体大,我既然自己不想当小老婆,就要有为人臣子的自觉性。干下一杯黄汤,辛辣刺鼻,胃整个在灼烧。
我装模做样理了理腰带,展开一个自认为礼貌的微笑,然后扯着嘴角继续微笑,直到那个人退开,才拿起筷子,对准一盘饺子狠狠夹下去。
我真的要感谢转世投胎的这个世界,本来以为用餐是大家一大桌一大桌的聚会,没想到我自己有专门的膳食,彦国很讲究饮食的习惯,每个大臣都有不一样的口味。皇宫配备了无数个厨子,却都是为了不同爱好的人作出不同料理。
我尝了一筷子最爱的西湖肘子,口味细腻独特,浓浓的酱汁勾带着粘稠的淀粉淋在上面,真正渗透进了高汤熬煮的肘子里面,可惜这里还不习惯用太多调料,要不味道更加可口。
再看看左边的菜色,也是我在小时候经常吃的榛子鸡肉脯,清新爽口,最宜在盛夏食用。
欲罢不能的同时,耳朵时而飘进几个词,大多是关于现在局势问题,朝堂上的一些疑难杂症这些甫政大臣们全部带到这里来讨论,仿佛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辩论。
已经两年没有参与到任何是是非非里面,也并不代表我完全不知道现在彦国面对怎样的问题。不过刚到这里,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想想何必自己给自己添堵,等到吃饱喝足再想不迟。我更加集中注意力的在小方桌上攻城掠地,暗自欣喜这些宫人们工作做得仔细,连我小时候吃的东西都能搬上来。想着想着,心里变得敞亮,胃口也格外好起来。
“沈将军,沈将军?” 不知道是谁推了推我,我本来想瞪回去,突然看到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我,而我筷子边上还有一块鸡肉,讪讪的笑了笑,不知为何。
“王上叫你起来答话呢。”那个好心的声音再次提醒,我只好悻悻的站起来拜了一拜,抬头的时候看了看坐在首位的男人一脸威严肃穆,眼角却泄露了点点笑意,他大声说:“沈爱卿觉得如何?”
满意?满意什么?我怔愣了一下,马上说:“甚是美味。”今日宴席不错,菜色我都很喜欢,我不禁低头看了看盘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大家都停下手边的筷子,在场的人住了嘴看着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洛晨那里肆无忌惮的发出,莹润的眸子洋溢着光彩,看着我的方向。
“看来宴会竟比彦国美味,爱卿可是妙论啊。”洛英扬起嘴角,深沉黑亮的眸子渲染着满满的欢快得看着我,嘴角略扬微带调侃,手里面的杯子往后一倾,放下的时候还挂着笑意。
我坐下来,莫名其妙的看了四周围一眼,大家赶快尴尬的转过身去不作声,我听到身后的声音又说:“王上是问将军觉得彦国如何,嘻嘻。”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想不起来哪里听见过。
我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怒目圆睁的转过头去,不料对上一双弯月形的眼睛,漫溢的流光聚集在那双动人的眼眸之中十分慧黠。眼睛的主人对我做了个鬼脸,我失笑出声,折宁什么时候叛国出逃的?
“我一个人来的,还望沈将军收留我这个有叛国之罪的人。”他装模做样一拜,架势十足却像极了戏里面的角色,样子十分可笑。我扫了他一眼,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你混在这里洛王知道吗?”
他伸手去来一只酒杯,倒满了玉酿才缓缓开口:“你以为那个男人是傻子吗?我跟着你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我还有价值,他倒是不会这么快把我赶出去。”说罢沉吟半晌,低着眉头不看我。
我脸微微一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难不成,折宁是......
折宁突然抬头看我,春风满面的脸孔挂着大大的笑容,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分明是哀伤的,却被他掩饰过去。
“这玉酿是取山泉水,放入冰窖酿造九九三十一天,再加入南华山滇家庄的大麦磨制加工,最后酿成了这好酒。儿时经常缠着娘亲要这酒喝,皇姐总是阻止我,一个不乐意还会拿鞭子打我一顿,后来我才知道,皇姐是怕我给娘亲找麻烦。呵呵,现在啊......”他一边畅饮,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恍惚之间看向一处,似乎还陷在回忆里面。
我从没看过他的表情如此,心里只能替他遗憾。我明白身在皇家的痛苦,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普通孩童的快乐他们也丝毫没有享受过。那一点点小事,竟然让他记到现在。如今的越过皇帝,位高权重,野心勃勃,与他小时候见过的皇姐判若两人。怪不得他无法融入皇家,才自立名号到处行医。
不知不觉之间,我竟然产生一丝惺惺相吸的感觉。从自己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由自己控制,看着身边的人死去,全身上下充满了无奈的感觉。有时候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回忆真的变成回忆,才发现世事无偿,年华易老。
我回过神看了看他,端起酒杯含笑瞅着他:“折宁,来,敬你一杯。日出冬山落西海,愁也一日,喜也一日。何苦庸人自扰,咱们今日就不醉不方休。管他天皇老子,咱们最大。”我一口干掉,看他愣了一下,满脸笑意真挚,也同样一口干下。
我们两个人没有说话,你一杯我一杯相干到底,然后让侍从换了一壶又一壶酒,颇有牛饮的架势。连日来的郁结情绪,竟在此刻全部释放出来,我舒心大笑着,同折宁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大口喝酒,朗声谈笑,把一屋子人撇在一边。
猛地站起来,指着洛英想要大声说:臭男人,我爱过了,痛过了,该轮到你了。可这句话到了嘴边怎么也挤不出来,舌头发麻,想要说清楚,却是越着急越没用。情急之下我走了两步想要往前,不料被桌脚绊住,直挺挺的往下摔。
在一声声惊呼中,我被稳稳的接住了,我往下看看,还有一个鞋的距离就够到地面了,裂开嘴想要笑,开心的挥舞着双臂,想着自己快要飞起来一样,半空中被扶着我的人抓住,强行扣助手腕。
“就没有一次省心的。”微弯的眼角和刚毅的下巴在我眼前面变成四半,我睁大眼睛,盯着他男性化的五官,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好看,是个美男子。
我挣脱出一只手,轻抚了一下他的下巴,微醺的半眯着眼睛:“很好,长得很好。”肯定的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赞赏。
美男子的胸膛臆动,一震一震的发出沉闷的笑声,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眼睑,低低的说了一句:“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在本王的宴会上醉酒,还调戏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