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为何会正好在别院?”撇开茶沫，我抿了一口杯中的玉观音。
“他帮我安置响玉公主。”眼前这个男人说的理直气壮，手里还攥着两个钢球左右搓揉着，闭着眼睛仿若老僧入定。
很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条规则他倒是清楚得很。
“原来这就是你们之间的交易?”我想起折宁那天在车撵上面说过的话，他的表情那一刻是绝望的。
“没错。”没心没肺的男人爽快地点头，还在搓揉着钢球，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我看了看周围，全部都是实木桌椅，唯一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花瓶虽然轻了点，不过拿过来出出气应该还不错。
我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举起花瓶毫不留情的扔向他。
一个眨眼，他手中的一枚钢球弹了出来，在半空中与花瓶交汇击破，瓷片碎了一地。那个男人还是笑着，眼里却没有暖意，只有迫人得冰寒。
“王上，王上！”外面的宫人着急的大喊，刚要破门而入，我和洛英同时大喊:“出去。”
外面立刻噤声，只有树叶被风刮着沙沙的响声，一室宁静，我和他相对无语。
“这场大火，怕也是你允了的吧?”我眯起眼睛，毫不掩饰心中的疑问。我曾经跟他征战沙场，这是一个怎样残酷的男人，我比谁都清楚。若不是我们之间还有肉体的关系，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一个钢铁人。
“你就这样不信我?”洛英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夹杂着浓浓的怒气。
我看着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我面前，一步一步很轻缓，却又蕴含了无限力量。我从来没留心过，这个男人高了比我一个头不止，几乎是巨人般的挡在我面前，钢铁般的胸膛刚刚才在大火后让我眷恋不已。
“我要的是一个能够信任的女人陪我打下江山，共享天下繁华。你却做不到，我错看了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柔，却字字鞭笞着我的心，血淋淋的让我疼痛不已。
我几乎全身无力，他的眼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愤怒的燃烧着我的神经，帝王之怒竟然可以这样燎原。看着这样的洛英我只感觉陌生，那个不顾危险跑到月国女皇寝宫找我的洛英，那个霸道的把我牢牢抱在怀里的洛英，一句话否定了我对他全部的感情，也抹杀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你走。”退后一步靠门板上，我缓缓滑了下来，双手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要因为他而倒下。
门嘎吱被推开，我下意识抬头看到刺眼的阳光，还有他复杂的面孔。终于，他头也不回的踱步出去，留下我狼狈的坐在门槛上，却死咬着牙不流泪。
“将军，天哪，将军你怎么了?”四四惊叫出声，看着坐在依旧门槛上麻木的我，赶快七手八脚扶我起来。
“把折宁叫来。”我有气无力的嘱咐她，坐在这间小客房的床铺上。
“可是病了?要不要叫王上来?”她小心的站在我旁边，担心的看着我。
这段时间我和她累积了不少感情，无论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让她帮我管理，别院烧毁之前，她俨然是我的第一把手。那个晚上，我救出来的孩子里面，有一个是她的侄女，所以她在这两天特别留心照顾我，对我更是无限感激。
“四四，叫折宁，别通知任何人。”我看了她一眼，闷闷不乐的低下头继续想事情。
不知不觉之中已过了大半天，看着夕阳如一圈红轮般慢慢潜下地平线，我的心脏倏的紧了一下，肺部的空气慢慢变得稀少，感觉扼住喉头般难受。
“星星！”温暖的双臂一下子扶住我，我往后靠了一下，是一副单薄的胸膛，却漫溢着栀子花的香气
“折宁，你到底跟他做了什么交易?”我猛然回头攫住他的右臂，紧迫的盯着他不错过一丝一毫。
“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扶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让我给你把把脉。”他灵巧的搭上我的手腕，按在茶几上面，皱着眉头。
“你娘亲是如何去的?是否因为某种疾病?”折宁表情很严肃，把我一肚子要岔开话题的话全部压回去了。
我仔细回想着，娘亲走的时候虽然很憔悴，却也没问过到底是什么病症。我看着他摇头:“只知道走的时候似乎虚弱不堪，什么病症却不知。”
他凝目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迫不及待要继续问他关于交易的事情，他却突然站起来，有些焦躁的念念有词:“早知道就把那个带来了，金银花，干红草，还有一味天露水。”
“折宁，你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我站起来叉着腰看他，怀疑他是不是做大夫做出毛病来了。
“星星，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他回过神，表情闪过一丝痛苦，却不看我的眼睛。
我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要知道全部，只想知道你的交易，是否牵涉了你的安全?”
在那双曾经蕴含着宁静氛围的泼墨黑眸中，绚烂的光彩突然绽放开来，一点一滴的晕染在整个眼眶之中。我有点被这种光亮迷惑住，这样的折宁我从没看过，是否我说了什么让他这样从内心欢喜?
“星星，我折宁这辈子从不后悔。从开始跟你经营饭庄，到最后为了你回到皇宫，我从没有后悔。”他斩钉截铁的说着，脸孔上多了一丝坚定。
“让我说完。”他阻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只手指按压在我唇上，白净温柔的脸庞上氤氲出淡淡的忧愁:“有时候不知道也是种保护，洛王的心意，我了解。你执意要知道的，不过就是我答应洛王的条件，好，我说给你听。那日你跟着他走出月国皇宫，我立刻布置了内线封锁皇宫，带着响玉出来寻你们，走到一半却跟丢了你们。最后在半路上碰到只身骑马回去找你的洛王，他......他当时跟我兑现了两个承诺，无论将来什么事情都要帮他完成。我也交换了两个承诺，一个就是照顾响玉，二是......”他苦涩的看了我一眼:“善待你。”
我猛地坐在椅子上，半天发不出声音。善待我，善待我?多可笑，这就是那个男人愿意迁就我的原因?就是他无条件信任我的原因?这么多天来的甜蜜情意，竟然都源自于折宁的一句话。
“那，那把火......”我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不期然对上他了然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问他。其实你应该相信这个男人，毕竟，他保护了你。”折宁转过身看向撒满银光的院子，目光也逐渐冰冷:“那场火，是寒落放的。”
“不可能！”我立刻站起来，右掌狠狠地击在茶几上面，心里几番不能平静。
“他受了蛊毒，现在受制于月国。月凝雅来的时候，寒落就停留在城外40里地的村寨之中。这一切本来洛王与我商议暂时压下，怕你感情用事去找他，不料当天晚上他放了一把火，让月凝雅潜入府邸。她本来应该去接回响玉的我想，不过寒落在皇宫外挡住了洛王，幸好孙晨被派去查看响玉，要不我们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娓娓道来当天的情况，却更让我心烦意乱起来。
“你们这是在保护我，还是防着我?我连院子里面藏了个响玉公主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走水，你们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愤怒的大喊，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拉扯着。
“你先别激动。”他担心的拉起我的手，温厚的掌心包裹住我的，反复摩挲:“你的身体，唉。”自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他微微侧过头，深吸一口气，转过来担忧的看着我:“今后要保重身体，切莫情绪激动。”
我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废话，我身体一向健康，我难道自己会不清楚么。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寒落呢?”
“他被带回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本你认识的那个寒落了。再见面，你要有准备。”他以同样复杂的情绪看着我，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最后垂落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
“折宁......”我抽回双手，有点不安的看着他:“我......”
“我明白。”他苦笑了一下，慢慢把手交叠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往后仰直了身体:“从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才配的上你。”
我没说话，转过头看着墙壁。你们认为的配的上我的人确实让我最看不清楚的人。
“我会保住你和响玉，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他轻柔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虚幻的传入我耳朵。
我看向他，有点不解。
他唇边有一抹淡笑，仿佛出尘般清雅，隐匿于青玉般面孔下的神情似乎飘忽起来。
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他的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飘去了未知的方向。后来的我，如果知道当时他那么悲伤的袒护着我，我决不会任由他信守的承诺实现。可是，因果有序，悔之晚矣。
我做不到神清气爽的接待云妃，坦然面对她喜气洋洋的面孔，却阻止不了她执意三天两头探访我的住所。
“你身子可大好?昨夜王上叮嘱了我一句，让我今日来看看你。”这是这个月第三次她说这句话了，每一次都是昨夜王上如何如何，所以今天她特地过来拜访我。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纯真还是假善良，满眼闪动的是纯粹的欢欣鼓舞，特地带了不少东西来看我，却只谈论这种让人难堪的话题。
“云妃娘娘，这几日我身子还没太好。你还是不要经常来这里了，要不把病过给你就不好了。”我没看她僵住的笑脸，不客气地拒绝她这几日的好意。
“那，云娘告退了。”她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夹在了一丝怯懦在里面，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缓步离开。
我有点不忍心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坏人怎么左右都是我?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去:“云妃娘娘且慢。”
她身边的六六好像忍了很久，一个箭步冲出来要站在她前面，却被她紧紧地拽住。
“我没有恶意，你放心。”我无奈的垂下肩膀，试图放宽六六的敌意:“云妃娘娘，你可知王上和我本来已非君臣关系?你这一趟趟前来，我虽不知用意为何，却着实会让我心里过意不去。本来你我本非敌人，却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你明白吗?”我坦白的看着她，似乎又变回了前世那个说话无所顾忌的女孩儿。
“云娘明白，云娘只是羡慕将军。一身武艺可以长伴他身边，得到王上的欣赏垂怜，而云娘子从嫁给了王上，却终日只能担心，期盼王上能够回头看我一眼。你我云泥之别，本就不期望变成朋友，如今，看起来更是不可能了。云娘这几日来，本来就是王上授意我的，并无他意。”云娘开始有点哽咽，双目微红垂泪，更有弱柳之姿。到了最后，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坦然，其中又有很多无奈与释然。
“云娘恨过，爱过，此生亦无遗憾。”说到最后，她轻轻一福，带着六六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这是在伤害谁啊?洛英又是在伤害谁啊?折宁的情意我辜负的彻底，而现在洛英又在辜负另一个人的情意来刺激我，在没有认清事实的情况下，我又伤害了云娘。我觉得我很有可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头痛的想着这一切因果，都是因为我这个祸害。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降生那一刻开始就有人为我注定牺牲，害死了父母，还害了寒落。现在，连陌生人都被我波及，是不是我命中带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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