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中的大君宫在沉睡,可气息却依旧锐利,来自黑暗中的眼睛似乎正牢牢地攫住来者的一举一动。
玄熙心中冷笑,一个病弱将死的可怜女子,君凤兮,你可演的真好!
突然,玄熙莫明地停下脚步,他静立一株幽昙前。那株幽昙此刻正缓缓地绽放,花瓣一丝丝地舒展开来,一瓣一瓣,为着诡异浓重的黑夜描上几笔清冷孤廖的白。
起初,花开之时,玄熙蓦地有一种很奇怪地欢喜之感,可瞬间,当那大朵的幽昙完全绽放在他面前,突兀地有一种深深地悲凉之感,但随之,更深更沉的仓皇无力如洪水般顷刻间泻下,花谢了…
他像突然之间苍老了,痛苦地弯下了腰。帝青抵在石道上,支撑着他的躯体。
“呵呵,”一阵突兀的冷笑四面八方般涌来。
“谁?”玄熙低喝,“是你!”他抬眼,便见“君凤兮”笔直站在旁边的木质二层小楼上,冰冷地视线直射玄熙。
“凤兮”的脸上挂满了鄙夷,不屑,嫌恶,始终冷笑却一言不发。
玄熙不悦蹙起眉。
过了半晌,“凤兮”调转视线,落在那已谢的幽昙上,幽幽道“这昙,是她最喜欢的,可稍纵即逝!”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玄熙觉得很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我一直都说,男人是不能相信的,可你们一个个都不相信我,”她睥睨,高傲地宣说。
杜丽娘一直这样说,所以……她不是凤兮,只不过易容成了凤兮罢了。
“其实,君凤兮以为你会去天牢救白逊之,没想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极短的一个停顿,她复又道,“我也有算错的时候。”
玄熙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这次,“凤兮”却开始温柔了起来,她遥望着远方,浅笑道,“黑夜中的火焰,似乎总充满了一种诱惑,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你也会喜欢的。”
玄熙随之看去,反笑着不紧不慢道,“是吗?不过对我而言,今夜最重要的还是要邀请陛下莅临寒舍。”
“知道这烧的哪吗?”“凤兮”避开了玄熙的话题,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
“看这方位,应该是寒舍了。”
“哦,是寒舍?那公子是否知道怎么烧起来的?”“凤兮”讶异地反问。
“这,恐怕你比我清楚,”
“非也,在你家后院放火,可真不是我的风格,不过我来帮你问问。”
“回禀陛下,起火的是荥阳城内,玄王府玄世子的灵堂。”黑夜中突然冒出一人,阴恻恻的回禀道。
“缘由?”
“白郡主与雅月公子的二夫人起了冲突,打翻了灵堂上的烛台所致,现在,两人被困在火中。”
“什么!”玄熙再也不能保持方才的冷漠,额间的青筋突突跳动,骤然反问,然后,只觉风过,白衣已在千里之外。
大火从灵堂开始蔓延,硕大的白色素球,飘荡的素色幡帛都助长了火势,越烧越猛,浇上去的水瞬间蒸发城了薄雾。
玄熙赶到时,火已经无法遏制,火势借助着东风,竟映红了荥阳的半面天。
他站在磅礴的火焰前,只觉天旋地转,身旁来来往往的喧嚣在遥远的地方,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脑中也不能有任何的思考,他唯一知道的,充斥他大脑的,是青衣!
回眸的容颜,模糊的笑靥,素白的双唇轻轻翕合,她浅浅的呼唤,“玄熙”……那一瞬间,他似乎冲破了那层层迷雾,他分明看到,青衣坐在那秋千上,看着他,潋滟的泪光灼痛了他的双眼。
“叮铃铃……”灵犀骤然响起,曾见证了两人感情的灵犀在此刻悲鸣而起。玄熙从怀中取出灵犀,将其紧紧地攥在手心。他用的力很大,灵犀诡异的花纹烙刻进他的手心。
随着别人的惊呼声,玄熙冲进了火海,生与死,或许,已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唯有青衣。
凤兮看着手中颤抖悲鸣的灵犀,神情淡然的极尽不真实。她悄然运气,灵犀如流星划入火海,竟十分经准地落在了堂内那个‘青衣’身侧。
“走吧,”凤兮道。
“等等,”君让很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会笑道,“你看,他把她救出来了,”他翘首张望,惊呼,“是你,不是白倩儿,他选择的是你!”
当玄熙冲进去,缭绕弥漫的烟,炽热的温度,让他寸步难行,不过他还是能看清堂中的两人,‘白倩儿’趴在地上,哀哀的向他伸手求救,双腿被坠下的木头牢牢地压在下面。
可‘青衣’却已无声息的躺在了地上,周围红色的血水已经被蒸,留下一大滩暗红色干涸了的血迹,火苗已开始蚕食她素色的衣衫,而她却毫无知觉。
即使‘白倩儿’哀哀拉住他的腿,求他救她,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毅然决然的抱着‘青衣’逃出了火场。
可是,谁是白倩儿,谁是青衣,现在的玄熙真能分得清吗。之前他不行,现在,他亦不行。
怀中的女子,依稀穿着青衣惯穿的素青色裙衫,可曾经美丽的容颜已经被烧毁了大半,七个月的身孕,也在动乱中流掉了,她只是残存着一口气,一口随时能断掉的气。
“青衣!”玄熙的悲鸣通彻心扉,像极了失去另一半的孤兽。
他只凭着那素色的衣衫,一个灵犀,就确定,她就是青衣。
*
东方泛出鱼肚白,寂寥的大君宫竟在嘈杂声中醒来。
玄熙上朝以护送其大哥玄祁遗体回玄阳,以及护送其夫人林青衣回城医治为由请回,却遭到了刘元庭的驳回,但他却已早有准备,十几个玄卫竟早已潜入大君宫,将堂上众大臣团团围住,闻声赶来的大内禁军只能站在宫外,将天极殿层层围了起来。
双方是相持不下,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你想要回玄阳?”
轻泠的女声突兀地响起,众人这才回神看去,不知何时,他们的女帝,君凤兮,竟一袭玄黑描金龙袍,悄然无声的站在殿门中央。
刘元庭见状,急速上前,屈身拜倒,以额伏地,高呼“万岁,”众大臣见此,不明不白间也就跟着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殿上黑压压跪倒一片,只余玄熙与凤兮站着,对视。
“朕,准奏!”凤兮拂袖,并无眷恋地转身,道。
第一次,凤兮用了象征帝王威仪的‘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