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早有传言，艳妃自醒来后便精神失常，行为怪异。今日我把龙傲赶走，不知明天各宫又会有怎样的流言传出。
香儿的目光不时偷偷瞥到我身上，我轻笑起来。
“香儿，如果被你家娘娘风采迷住了，就光明正大的看，我又不会吃了你。”
“娘娘，您，真的没事？”香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点点头。
“可是...可是...”
看着香儿，我认真开口道：“香儿，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要明白，就算我去讨好皇上，他也不会对我有丝毫改观，这从他往日的无情便可看出。那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倒不如自己过得潇洒自在。我死过一次，很多东西自然是看开了。现在，我只希望能享受一片平静生活。”
香儿看着我，眼眶微红。
“娘娘，您若能早些想明白，也不用来宫里受这份苦了。”
“现在明白也不晚啊。”
我伸个懒腰，转身向屋里走去。“我去补个美人觉，没事别来打扰我。”
其实，我今天冒了一次险。我一心想着这次把龙傲惹怒，从此再也不踏足玉祥宫，免得那些乱喝飞醋的女人扰了我的安宁。可是，倘若这位帝王真的发起火来，那后果绝非我能承受的。思及此，我身上渗出丝丝冷汗。所幸龙傲虽生气，却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我终究是赌赢了。
“娘娘...皇上...”
“放心，那尊瘟神今天肯定气内伤了，最近不会再来找事。有话等我醒了再说。”和皇帝打交道比打架都累，此刻我只想窝床上好好睡一觉。
“艳妃所说的瘟神，可是指朕？”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登时僵住。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冰块皇帝。
转过头，龙傲正站在玉祥宫园门前，嘴角噙着挑衅笑意。
我不得不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该回宫生闷气了吗？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艳妃还没回答朕，那个瘟神可是指朕？”龙傲走上前来，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光芒。
“啊？”我瞪香儿一眼，瘟神回来了还不知道提醒我。香儿满脸委屈，躬身站在龙傲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轻咳一声，我开口道：“这个自然，不是指皇上。”看着龙傲警告的眼神，我没勇气再进行第二次挑衅了。
龙傲鼻孔发出哼的一声，不等我招呼，径直走入外殿。
“喂，主人还没请你进屋呢，你这样很没礼貌。”我紧追进去。
龙傲不理我，坐到殿内一张桌子旁边，向身后一个太监吩咐道：“福公公，朕今日在玉祥宫午膳，吩咐人传膳吧。”
“诺。”太监行礼退下。
我一听，乐呵了。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识过御宴是什么样子。既然今天能饱口福，其他事就先不计较了。
随着龙傲坐到桌旁，我收起不满表情，满脸兴味的开口：“喂，御膳是不是很丰富？一定很美味吧？有没有传说中的满汉全席啊？你每天吃美味怎么都吃不胖呢？”
龙傲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径自喝起茶来。
我仍在幻想御膳的美味，也不管龙傲态度，趁他喝完一杯茶，利索的跑上前去，为他又满上一杯。
“喂，你看我这桌子够不够大？能不能放得下午膳？”
龙傲看看手中满杯茶水，又抬头看看我献媚的笑容，没有说话。
“喂，御膳里面有没有烤全鸭？饭后有没有糕点？糕点里有没有桂花糕啊？”
龙傲终于开口说话了：“朕不叫喂。”
“哦。”
我问了这么多，他竟然只回四个字，当皇帝的果然爱摆架子。
“你喜欢吃桂花糕？”
“嗯？”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啊，以前总和慕辰一起吃红豆舫的桂花糕，那里的桂花糕酥酥软软，甜而不腻，软糯温香，连慕辰那么挑剔的人都说好吃。后来我们工作都忙起来，已经很久没去吃过了，很怀念那种味道。”谈起久违的桂花糕，我陷入往日的回忆。阿爸和大哥还好吗，我还有机会吃到红豆舫的糕点吗？
“慕辰是谁？”
龙傲的话使我从回忆中惊醒。
“慕辰，他...他是我的闺中姐妹。”
说完，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知道慕辰听了这句话，会不会起气得拔光我的头发？
“红豆舫在渝城吗？为何朕没听说过？”龙傲追问。
“嗯，只是家地处偏僻的小店，没经营多久就关了，皇上不知道也很正常。”
渝城即是龙延国的京都。
这时，一个宫人走过来，跪伏于地：“皇上，御膳房传来午膳。”
龙傲一挥手：“传吧。”
“诺。”
宫人起身，退到厅外。
“传膳！”
内侍高音响起，此时我才发现，原来这尖细嗓音如此可爱。
我伸长脖子，向门口方向望去。
一个犹如过嫁妆的行列浩浩汤汤涌入玉祥宫。几十名穿戴齐整的太监，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向外殿迤逦而来。每个菜碟旁都有一个银牌，大概是为戒备下毒而设的。
东西摆放好后，四个小太监走上前来，把餐盖一一打开。
浓郁的饭香瞬间扑鼻而来，我看着摆了满桌的饭菜，惊讶得张开嘴巴。这虽不及乾隆皇帝百样之多，却也足以令人汗颜。
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炖肉、炖肚柿、肉片炖白菜、黄焖羊肉、羊肉炖菠菜豆腐、樱桃肉山药、鸭条溜海参、鸭丁溜葛仙米、烧茨菇、熏肘花小肚、卤煮豆腐、熏干丝烹掐菜、五香干、祭神肉片汤、白煮塞勒、烹白肉、凤天鹅、、猪肉骨......足足三十六道。即使阿爸再财大气粗，也未吃过如此华丽的午餐。
我吞咽一口唾沫，抬头看向龙傲：“这些，都是我们两个人吃？”
“如果艳妃不饿，朕不介意一个人解决。”
于是我不再说话，拿起筷子，据案大嚼。
“你们出去候着，这里不需要伺候。”龙傲向殿内宫人吩咐道。
“诺。”众人躬身退出。
我嘴里含着一块鸡肉，含含糊糊开口道：“原来你们这里和秦朝一样，下人回话都是用诺。”
龙傲疑惑地望来，我立刻转向美食，专心向饭菜进攻：“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龙傲思索一阵，缓慢开口道：“艳妃一身功夫从何处学来？为何入宫半年刻意隐藏伪装？”不等我回答，他接着道：“你十六年来一直处在深闺，足不出户，从哪里认识叫慕辰的闺友，又从何得知叫红豆舫的店铺？莫含玉，你究竟还隐瞒了什么？朕觉得，你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心头一惊，脑中登时一片清明。想来龙傲今日来此，便是要探听虚实吧？他不是平庸帝王，绝不会允许身边存在掌控之外的事情，而莫含玉身上发生的变化，却是他那些暗卫调查不出的。
我收敛心神，看向龙傲答道：“我常常背着家人，假扮男装出府玩耍，并非那些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慕辰便是在外游玩时无意间结交，红豆舫也是那时发现的。至于功夫，难道皇上忘了，我还有个当将军的大哥吗？”莫含玉的大哥是龙延国守边将军，我早已从香儿口中打探清楚。
龙傲浓眉微挑，眼中划过一道精芒，却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我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不过既然他不再多问，我也懒得去编一套完善些的谎言。不明白的，让他尽管暗中调查好了。
我的目光在餐桌上逡巡一圈，看中一道烤鸭。夹起一块送入嘴中，鸭肉入口即化，毫不油腻，齿间留香。我不禁心怀大开，再次向烤鸭开动，却见龙傲也要来夹这道菜。
心下不大乐意，我急中生智，端起一盘素菜放到龙傲面前：“你该多吃些青菜。”
龙傲看我一眼，没有理会。
我再接再厉：“肉类太油腻，还是少吃些好。你是皇帝，平日里操劳政事一定很劳累，青菜中有很多营养成分，多吃青菜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身为皇帝，只有身体好，才能更好治理国家。”
龙傲默不作声，却将伸向烤鸭的筷子改向那盘素菜。
我心中窃笑，把整盘鸭肉据为己有。
“谢谢。”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你刚说什么？”我咽下一口鸭肉，转头问道。
“没什么。”龙傲低着头，往嘴里塞青菜。
吃饱饭的感觉很幸福。
我满意的捧着丰足的胃，一边品着清茶，悠然自得。
看到桌上剩余过半的食物，我有些犯愁，吃不下了，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留着？
龙傲击掌两下，殿内立时涌入几名宫人，将餐盘一一撤下。
“那些剩余的食物要送到哪？”我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丢掉。”龙傲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皱起眉头，有些愠怒：“你平日里，都是这样？”
龙傲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轻点了下头。
于是我彻底愤怒了：“你可听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百姓从播种到收获如此艰辛，他们的劳动成果，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丢掉？你可知道，外面许多地方正经受灾荒，颗粒无收，不少百姓活活饿死，你倒掉的这一顿饭能救助多少穷苦百姓？一粥一饭均来之不易，你的一餐如此豪奢浪费，这岂是明君当为之事？”
我知道我很不厚道，刚刚吃得比谁都兴奋，这会儿却来责备别人浪费。可是，想着倒掉的山珍海味，又想到暗那些曾挨饿受冻的孤儿，我的怒气便喷涌而出。
龙傲薄唇微抿：“这些朕明白。只是，自太祖皇帝起，御膳制度便已规定。不过一顿饭罢了，朕怎能为此去更改百年祖制？”
我冷然一笑：“都说清王才思敏锐，我看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龙傲微怒。
“如果仅仅是你一人饮食奢华倒无大碍，可是敢问皇上，后宫众人是否也有同样情况？自古以来，宫人，甚至是国人，都以君王为表率。君主大摆豪宴，后宫众人，朝堂官员便会纷纷效仿，龙延国人又向朝堂官员学习，自此奢靡成风，其中损失，皇上可曾仔细算过？掌控一个国家，不仅仅需要强大的兵权和朝堂政权，民心和经济实力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倘若废此祖制，皇上以身作则，恪己节约，并同样勒令朝堂官员，节省下来的绝不是一笔小费用。以此补充国库，赈济百姓，既可为百姓谋福，俘获民心，又可助皇上稳固实权，其中好处，皇上自该算得清楚。”
龙傲收回怒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仍在犹豫先祖制度，不禁有些着急，继续开口游说：“况且，比起造福百姓，区区祖制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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