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造福百姓，区区祖制算得了什么？”
龙傲轻轻重复这句话，半晌静默，随后犀利目光向我射来。
“朕倒不知，艳妃何时有了如此心怀天下的胸怀？”
我心中顿生警觉：“我哪里说得出这些话？不过是在家时常常听父亲说起罢了。
龙傲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呵，莫远山又岂会说出废祖制的话？”
“啊？”我讪笑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远山官居礼部尚书，在朝堂上并无拢权野心，只是头脑呆腐，顽固不化，很不得皇帝欢心。他整日满口仁义礼信，却不起丝毫实际作用，是典型的守旧迂腐老先生。在庙堂之上，他仗着两朝元老的身份，屡屡与新皇作对，反对年轻帝王的推新之举，发着忧国忧民之感慨，哭诉国将危矣之哀恸，扰得龙傲皇帝不胜其烦，却又碍于他曾辅佐先王，不好发作。我拿莫远山做挡箭牌，算是撞枪口上了。
龙傲看我一眼，站起身子，抖抖明黄龙袍，向殿外走去。
“我会考虑。”话音刚落，人已走至殿外。
“那个...”我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在老虎头上拔根毛。
“艳妃还有话要说？”龙傲转身站定。
“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来？”
龙傲露出一抹明艳笑容：“艳妃是期望朕再来吗？”
“我是觉得，皇上整日忙碌，没事就别往玉祥宫来了。”最好有事也别来。
龙傲笑容僵住，黑沉之色渐渐爬上面庞。
一阵阴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我禁不住打个冷颤。
“当然，你要来，我也没意见。”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再看龙傲时，阴沉面容已自动变化为他惯有的冷漠。
“你以为，朕很期待来这里吗？别忘了你的身份，朕的艳妃。”
“呃？”
不等我做出反应，龙傲已消失在玉祥宫外。这个皇帝，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
龙傲真的一个月没有再来。玉祥宫平静了。
但这一个月，朝堂上毫不平静。
龙延349年四月二十三日，清王下令废除宫廷御膳规定，一切从简行之，朝廷官员亦以此为戒，缩减用度。
此令一出，一干大臣立刻群起反抗。龙傲力排众议，于四月二十八日正式拟定旨意，举朝上下即日起简约行事，以减少国库开支，并指定官员彻查文武百官，一经发现奢淫无度，贪污浪费，立刻革职查办。
五月三日，吏部尚书宋启年首先被查贪污，革除官职，查抄全部家产二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充入国库。
五月七日，兵部侍郎刘怀安被革职查处，家产充入国库。
五月十日，六部上卿高贤圣被查，家产填充国库。
......
五月十五日，北部守边将士加急来报，北祁国进犯，边关军饷告急。此时恰逢北部涝灾，收成减量过半，流民趁两国交战之机结党作乱，四处抢掠食物。
龙傲处变不惊，将国库财产拨往北部边关补充军饷。
随即又召集百官，颁布圣旨，因百姓受灾作乱，调查官员奢靡贪污之事暂且搁置。倘若众官肯捐资赈济百姓，以往之事将不再追查。被查抄革职的铁血实例摆在面前，众官又岂敢有半点反抗？于是纷纷慷慨解囊，真金白银哗哗流向龙傲口袋。
十七日，龙傲派出一支军队前往北部镇压流民，支援边关将士。同时送去所得财物，赈济百姓。
如此恩威并施，北部作乱很快被压制，百姓得到安抚。
祁国此次进攻也只是小规模尝试，战乱很快平息。
回想近日来的信息，我深叹一口气，暗恼自己的自以为是。
当初真以为是我劝诫龙傲成功，他才开始重视奢靡贪污之风。可是这一个月，从龙傲雷厉风行的手段便可看出，这些事他根本就规划已久，否则那些官员不会如此快败落。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从而以雷霆之势，给众人一记狠击。
我所说的那些，其实他早就明白。妄图向一个当政十载的皇帝讲那些浅显道理，是我太自己太幼稚了。
龙傲十岁即位，因年龄幼小，朝政一直把持在摄政王张倾越和左秋铭手中。但这位皇帝城府极深，非易欺之主。继位以来，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十八岁亲政以后，更是使用各种手段，收回帝王权利，短短两年便使自己摆脱被架空的窘境。如今龙傲即位十年，虽仍不能完全掌控朝堂全局，手中也已握有不小实权。龙延朝廷，呈现出摄政王与皇帝分庭抗礼的诡异局面。
回想当日见龙傲的场景，我心中暗叹。纵然今日摄政王再怎么权倾朝野，这龙延皇朝还是终将归于龙傲手中。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注定他不会是一代平庸帝王。
龙傲的凛然傲气，也足以让每一个女子为他疯狂。也许，莫含玉正是被他浑然天成的气势所吸引，才使自己沦落到魂归西去的地步吧？
不过，那些疯狂的女人中，绝不包括慕鱼儿。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永远无法融入这里。
国事种种与我无关，管它是哪国皇子争夺王位，还是哪个藩国来朝贡财物珍宝，反正又不是给我的。
百姓种种与我无关，管它那里洪水决堤，哪里瘟疫横行，我不是天子，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
后宫闹剧种种也与我无关，管她是慧妃流产还是锦妃厮混，只要不闹腾到我这里，我便不会做那多管闲事之人。
只是有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了，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金光闪耀的华丽鱼缸。
后宫一场场阴谋陷害、明争暗斗让我厌恶透顶。众多如花似玉美娇娘，为一个男人的宠幸争得头破血流，使我感到深深的悲哀与耻辱。即使明知道这些事情天经地义，但骨子里深埋的理念，让我怎样都无法接受这些。
我不想对位高一等的妃子屈膝拜见，也不想看着一群奴才跪在自己身前，更不想去争什么帝王荣宠，一飞冲天。
皇宫有太多束缚，鱼儿却需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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